“她称呼你，是我先生。”

走在兴业街的石板路上，顾嘉儿还在纠结刚刚商场中，导购小姐最后的“一时失言”。

“什么眼神嘛，我有这么不年轻嘛，都被认成是已婚的……”

已婚的小少妇……

顾嘉儿把手里的包装袋系带往两边拽拽，小动作当是泄愤了。

那款睡裙，压在给顾苓依买的睡衣下面。

她刚买完就后悔了。

睡裙有很多种，规规整整的少女款，并不暴露，商场里也有售卖的。

但她方才要的急，脑子一热，选了个比较成熟的款式。

“都露着背呢……”

对她而言，好像穿这种，确实为时过早了点。

路满不知道内情，就说道：“人家这叫语言贿赂，多少算是门说话的艺术。”

“叫错别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什么说话的艺术呀。”顾嘉儿反驳道。

“人家就是故意叫错的。”

路满继续说：“在商场服务员和餐厅卖饭阿姨嘴里，来来往往的，哪个顾客不被叫一声帅哥美女？”

顾嘉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为了多卖东西，肯定就往追捧夸张的程度称呼。

“就还有像滨海师大的副校长，学生们平时称呼他，肯定是要叫校长的，不带那个副字。”

路满又举了个例子：“副校长到了正式场合，像是开学和毕业典礼，又不强调人家的校长职务了，主持人一口一个教授教授的喊着。”

逢人职位往高了喊，逢事场合往特殊身份喊。

所以副校长变校长，校长变教授；到了商场里，往往就是暧昧对象变男女朋友，男女朋友变夫妻爱人。

这种讲话方式，放到后世，在社会环境中再正常不过了。但由于在体制内造成了不良风气，遂给体制内的这种“艺术”，起了个“语言贿赂”的定义。

路满仔细回想了一波，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为什么导购会直接往最终形态的“你先生”上喊呢？

他如果知道顾嘉儿瞒着他买了什么，倒是能恍然大悟地“哦”一声了。

路满安慰安慰这个垂着小脑袋的姑娘：“只不过，刚刚那位卖睡衣的导购姐姐，赶巧到你这位顾客，艺术没掌握好。”

路满心里却补一句，何止是没掌握好，这艺术相当于考维耶纳美术学院没考上，最后决定二战的魔鬼水平了。

路满抬头看看夜空，半月高悬，无关时迁事移而圆缺如故。

这句“你先生”，却也让路满回忆起，另一个双胞胎姑娘当时的反应了。

重生前的他，有阵子和顾苓依才刚刚确立关系，一次在燕京的商业区逛街。

遇到一个化妆品专柜，顾苓依试了试小样，那里的柜姐就满口夸赞：女士你用的这件新品真不错，太衬你的气质了，不信？让你先生看看。

顾苓依在专柜前并未露声色，她不想表现出太喜欢的情绪，让导购的柜姐为难路满，劝他买下昂贵的化妆品。

但离开专柜后，没走几步，顾苓依就像被戳叽后突然反应过来的小树懒，兴冲冲地挽住了路满的胳膊。

当路满望向她秀雅的脸庞时，看到她的笑容尽显成熟女性的温柔大方，而又带一点少女的羞怯。

“刚刚她说你是我先生诶！”

顾苓依挽着他的胳膊，回味着导购的话，越想越高兴，碎步原地小跺脚：“你是我先生诶！”

路满心里也偷乐着，却没有像苓依这样表现得太过明显：“至于那么高兴吗？”

“嗯！”

顾苓依转而乐得憨憨的：“一天的心情都变好了！”

“那我尽量早日实现你这个愿望。”路满心里也触动不已，“虽然可能过程很漫长，有点小曲折，我们一起加油。”

顾苓依皱了皱好看的琼鼻，顿了几秒，说出来了一句话，却让路满心脏都为之震颤。

“如果确信未来你就是我先生，我愿意直接老去十岁，人生直接跳到与你永远在一起的阶段。”

路满那时便呆在原地，数秒过后，才喃喃回应：“老去十岁啊……我们可就都将近四十了。”

“那也是值得的呀。”

那一次，路满真正切切实实，再次感到了她对爱情的决心。

有些人恋爱了很久，从来没想过以后结婚永远在一起的事情；而有人在恋爱表白前的那一瞬，就已经认定了，要把你纳入她未来的人生和婚姻规划中。

女孩子愿意用青春和年龄去换的东西，那要珍视到怎样一种程度啊。

………

“下次不来这一家了，还先生先生的。”

顾嘉儿满口抱怨，最后却是话锋一转。

“除非她下次改成你男朋友。”顾嘉儿认真考虑了下措辞的亲密程度，“对象也行。”

说完，顾嘉儿稍显紧张地，小心瞅瞅路满的反应。

她在看，路满的“闹别扭”是不是消下去了。

如果路满默认没反应，那就是说，两个人的分手状态签下“停战协定”了，关系又复合，交汇到正常男女朋友的阶段！

顾嘉儿清脆的声音，在夜晚的微风中好像被摇起的风铃。

路满看着脚下的石板，一块块落在自己的脚后。

嘉儿和苓依，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啊。

红玫瑰诱人，燃烧着热切的感情，燃起激越的情绪之火，时而舒服时而痛楚，在身上烧灼出一颗殷红的朱砂痣；白玫瑰静谧，花蕊中饱含着向往的纯洁与无暇，化成晨间第一抹阳光照抚下，餐桌上热气腾腾填饱肚子的白米粒……

路满转头，看着她和顾苓依一样的面容。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却是：

这一世，你姐姐，必拿下！

路满大咧咧地撇清关系：“那不成，那不成。下次我一进店就喊，我是她前男友，你们可别喊错了啊！”

“你快闭嘴吧！”

顾嘉儿小拳头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来了两下。

“你真敢干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让你陪着了逛街。”

“一言为定？”路满一听，当即大乐，“双喜临门！”

“呸！”

顾嘉儿被路满的态度，气得咬牙，牙都有些酸了。

恋爱不易，嘉儿叹气。她有些出神地想，如果高考前后的那段时间，她没有对路满若即若离、发脾气拉扯。

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