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凌燃似曾相识，紫菱在吸纳那血煞的精血之时，跟阮天逸的情况有些相似，但是并未流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同时也没有如此浓郁的煞气入体，甚至在吸纳生命精元之时，就开始反噬修士神智，显得格外活跃。

“饮鸩止渴，有何意义？”凌燃摇头感叹道。

魔族被正道修士联盟追剿了数千年，却依旧能够顽强生存，如同那原野之上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只要正道修士联盟稍稍有衰弱的迹象，魔族便成乘势而起，甚至形成反扑。

青云宗的典籍之中就曾记载过魔族的反扑，他们强行攻占城池，灭杀亿万凡民，所到之处，犹如蝗虫，将所见之一切全都毁灭，尸体堆积如山，血水流淌成河，九大仙门几乎倾巢而出，才将他们赶回了北冥，并因此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魔修吸纳血食，会引煞气入体，侵扰心神，这一点魔修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他们一直在探索驱除精血之中所蕴藏煞气的办法，历经数千年时光，无数人的钻研，各大宗门都有独门心法，尽管无法彻底驱除煞气，也能将其有效的抑制，避免被煞气反噬，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这个过程之中，的确有不少魔修难以控制煞气，被煞气反噬，沦为血煞，但相比于魔族庞大的族群而言，依然只是很少……很少一部分，不会影响整个魔族的生存和发展。

但是阮天逸不是魔修，更不可能加入任何宗门，不可能拥有魔族的传承心法，他这种举动，是在强行吸纳精血之中的精元，来弥补灵力、生命力的损耗，简单而粗暴的方式，带来的是近乎毁灭性的后果，短短数月，已经有了煞气反噬，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丧失神智。

煞气越来越活跃，全部汇集于阮天逸的头顶，此刻的他双目赤红，蜷缩在地面之上，以意志力苦苦支撑，保存着最后一丝清明。

阮天逸不是一个弱者，能够在地狱之门生存十年之久，性格极为坚韧，终于还是战胜了煞气反噬，赤红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正常，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两具魔修的尸体，神情复杂，正要毁尸灭迹的时候，突然感应到了灵力波动，猛然转身，只见凌燃站在他十米开外，正静静的看着他，神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悲悯。

“你已成魔！”凌燃淡然说道。

凌燃的语气很轻，甚至距离稍远一些，都听不清楚，可是对于阮天逸而言，却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阮天逸后退两步，神色慌张，连连自语道。

凌燃提醒道：“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想自己骗自己吗？”

“你……你竟敢跟踪我，我要杀了你！”阮天逸抬起头，盯着凌燃，眼中陡然闪烁着凌厉的杀机，手握长剑，朝凌燃发起了攻击。

青色剑芒划破夜空，如同一道流星，赫然对准了凌燃的眉心，他一出手，就想取了凌燃的性命，攻势极为凌厉，没有丝毫的保留。

凌燃挥舞无锋剑，将那一缕剑芒震碎，面对已经陷入疯狂的阮天逸，他不得不反击，无锋剑光芒暴涨，犹如长虹贯日，气势恢宏。

两人终究还是爆发了一场激战，灵力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气浪所到之处，林木山石瞬间炸裂，碎屑纷飞，烟尘弥漫。

阮天逸虽然心智受到干扰，但是实力并未受到影响，反而因为此刻神智不清，攻击毫无保留，越发显得强悍，已经堪比后天境七重以上的高手，青色剑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将凌燃笼罩其中，难以挣脱。

“当……当……当……当……”

无锋剑与青釭剑无数次的碰撞，脆响不绝，火星四溅，凌燃的长袍再次被割裂成条状，迎风飞舞，后背、胸腹，都被青釭剑那锐利的剑芒扫中，留下十多道血痕，看起来颇为狼狈，好在他身体强韧，堪比后天法宝，没有收到实质性的创伤。

无论是修士，还是战力，阮天逸都占据了优势，只不过想要在短时间内灭杀凌燃，根本不可能，激战了半个时辰之后，阮天逸肩胛的伤口再次被震裂，渗出鲜血，攻击速度明显放缓，同时那被压制的煞气再次变得活跃，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想要突破桎梏，彻底获得自由。

阮天逸的脸颊之上、手臂之上，有一道道黑色光芒忽隐忽现，就像是游走在他血脉之中的蛊虫一样，彻底扰乱了他的攻势，灵力运转不畅，被凌燃一脚踢中胸口，重重跌落在草地之上，想要再次站起来，却发现煞气有失控的迹象，不得不席地而坐，全力压制煞气，以免被反噬。

“你以为杀我灭口，便能掩盖事实吗？无论是杀不杀我，都无法改变，你已成魔！”凌燃降落到他的身前，沉声提醒道。

“哼……凌燃……我最开始就不应该救你，如果没有救你，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阮天逸动弹不得，面对步步紧逼的凌燃，终于失去了理智，厉声喝道。

第82章 成魔

凌燃摇头说道：“你救我，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帮助，以获取更多的命魂，这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更别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于你。同样，鬼蝠王偷袭，你选择袖手旁观，是为了保存实力，求得更大的生存机会，我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你。而你最大的失误，就是疑心太重，以为我会觊觎你已收集到的命魂，强行压制伤势，不彻底驱除体内的煞气，这一步走错，后面步步皆错，终究到了万劫不复之境。”

“哈哈……哈哈哈哈……你难道不想夺走我已经收集到的命魂吗？你可知道，我为了收集这些命魂，耗费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苦楚，我绝不会轻易放弃。”阮天逸发出惨烈的笑声，显得有些癫狂。

凌燃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感叹道：“命魂对于我的意义固然重要，但我更清楚，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收集到足够的命魂，所以自始至终，我从未觊觎过你已经收集到的命魂。如果我们两人不能联手，谁也不可能活着出去，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你……你真的是这样想？”阮天逸吃惊的问道，不过很快他又摇头说道：“不……不可能，鬼蝠王袭击你的时候，我没有施以援手，你肯定对此怀恨在心，如果……如果我以损失精血的代价祛除体内的煞气，只怕一年半载也恢复不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跟我并肩战斗吗？你不会，你会毫不犹豫的从我手里夺走命魂，然后独自逃生。”

其实，阮天逸很清楚，煞气不除，必然会成为隐患，但是凌燃的存在，却是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如果要彻底祛除煞气，他至少耗损一般的精血，修为甚至跌落到后天境第二重、第三重境界，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再没有实力去保护他辛辛苦苦收集的命魂，十年心血，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这些想法全都压在阮天逸的心底，此刻反倒是毫无顾忌了，接着说道：“从最开始我决定出手对付血蝠宫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的到来，会打破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可我最终还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强大的队友，结果……结果就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你执念太深，把命魂看的太重，或许早已入魔了。”凌燃此刻有些理解阮天逸了，他并不是疑心太重，而是将命魂看的太重，以至于宁愿冒着被煞气反噬的风险，也要保存实力，结果心境受到波动，反被煞气控制，竟然开始吸纳血食，强行补充灵力消耗，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如今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阮天逸露出了惨淡的笑容，此刻煞气已经被压制，他神智已经逐渐恢复清醒，起身道：“执念太深，早已入魔，你也许说对了吧！可你知道，十年光阴，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必须要出去，而且要尽快出去，否则我这一生都彻底毁了。”

“你修炼天赋极高，如此年轻就已经达到了后天境五重修为，而且心思缜密，行事极为谨慎，在青云宗青年一辈之中，必定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会被打入地狱之门？”凌燃心里一直存着这份疑惑，以阮天逸的性格和城府，不会做出什么冲动、轻率之事。

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子戳到了阮天逸的痛处，他眉头紧皱，那个隐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秘密，如同一座大山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此刻他终于无所顾忌，可以一吐为快。

漆黑的夜幕之下，阮天逸负手而立，神情无比的复杂，他缓缓说道：“我倒真的希望自己不是什么佼佼者，即便是做一名无依无靠的散修，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当年我考入青云学院，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突破先天境，踏足后天境，云霄界青年一辈之中，恐怕没人比我更早成为一名后天境修士吧！刚刚突破进阶，师父便将我收入门下，悉心栽培，意在传承衣钵，能够成为亲传弟子，在当时真是风光无限，备受尊崇，即便是青云宗各大长老，见了我以后，也是满口称赞，极尽阿谀奉承，笑脸相迎。”

凌燃忍不住打断道：“你即便是亲传弟子，在青云宗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那些长老怎么会对你笑脸相迎？你师父到底是谁？”

“青云宗掌教青玄真人便是我的恩师。”阮天逸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名号，他已经太久……太久未曾提起了。

凌燃心里‘咯噔’一跳，他早就想到阮天逸来历不凡，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难怪那些长老会对他另眼相看，按照这个势头，不出百年，阮天逸必定会成为青云宗举足轻重的人物，提早结下善缘总不是一件坏事，而且他时刻陪伴在掌教真人身边，深得信任，很多事情都会代替掌教真人出面打理，拥有真正的实权，地位自然比那些刚入门的弟子高出许多，备受尊崇。

“我本以为从此以后可一飞冲天，大展宏图，可谁曾想，仅仅两年之后，我便被打入地狱之门。”阮天逸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凌燃越发的好奇了，他知道‘亲传弟子’对一名修士而言，甚至比子、侄都重要，当年肯定发生了惊天动地之事，才让青玄真人做出如此选择。

“任何一名修士都有选择亲传弟子的自由，可掌教却偏偏没有这个自由，师父选中了我，引起了上官家族的不满，上官家族早就有意安排上官毅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而我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自然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欲除之而后快。

上官家族的族长上官云顿，乃是青云宗的护法，修为同样达到了真仙境，当初要不是上官家族的支持，师父很难坐稳掌教之位，可上官家族支持并非没有代价，当他们提出要上官毅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之时，师父无法拒绝，只得安排了一场试炼，我们两人对决，谁能胜出，谁便可以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

在试炼的前一天夜里，师父与我秉烛夜谈，将他的无奈与困境全都告知于我，并让我想办法在试炼之时，除掉上官毅，彻底打破上官家族把持青云宗的野心。上官家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我明知此举会招来灭顶之灾，可师父已经开口，我还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阮天逸沉浸到那一段痛苦的回忆当中，心里无比的悲凉，委屈、凄苦从来无人可以诉说，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很多事情，由不得他的选择，只能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