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仙道：“反正我就赖在你这了。”

吴昊举起酒杯，笑道：“求之不得。”

小半仙和吴昊是年少时的朋友，除非不来扬州，要是来扬州，吴府肯定是他们的落脚点。

听说了小半仙的行程，吴昊并不意外，转首吩咐侍女们多取了几坛酒，看架势是要不醉不归。

半仙逸不顾吴昊的推脱，倒满了白玉碗不容分说的灌下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液泼洒而出，浸透了衣襟。

如此洒脱，却绝少如此放纵。

几番来去，半仙逸亦激起了意气，拼下一碗又一碗，如刀烈酒饮在腹中火辣。

半仙逸开始听不真切吴昊的话语，一切模糊而凌乱。

今天晚上天色好，月亮明得照人眼，几乎瞧不见星星。

莫言留了最后两口，搁下坛子在脚边，眯着眼睛看月亮。

静夜里，月光轻洒，一树雪白的梨花若寒香凝树，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细风吹过，花瓣片片轻舞。

仰首望月，于是轻易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的诗，诗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此潇洒飘逸，意气风发。

月光在湖面亮了好一阵，终是陷于沉寂，天穹转为了黯蓝。

羊皮风灯早已备好，四周又用艾草熏过，蚊蝇远避，全然无碍夜饮。

几人越饮越是融洽，一旁的美姬也媚态横生，仿佛被酒意所醺，娇躯软绵绵的全不着力，眼看要倚上左半仙逸的肩，然后自然而然的一俯身，执壶将饮空的酒杯倒满。

月儿被云遮着，一层一层刚褪去，又飞来一块一块的絮云遮上莫言想执杯对月儿痛饮，但不能践愿，莫言只陪众人浅浅地饮了个酒底。

美姬一身清爽，簇新的雪色长衫，面上沾染淡淡水汽，清俊眉眼含笑看着段尘。

缓步走到半仙逸身边，半仙逸却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另一手握上佳人手腕，就着她的手饮了口梅子汤，缓缓咽下。

美姬懒散的倚在她身上，黑发在光下渡上一层光圈。

从进来开始，美姬就倚在半仙逸身上，两人背靠着背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他唇边淡淡的笑意老是惹得半仙逸思绪混乱。

山林清寂，夜风剪剪，天气并不很好，黛云远淡中，一轮弦月曳着浅浅的光晕，投到眼前女子的面颊。

泛着月下梨花般的皎洁和柔白，连眸子的颜色，也比白天来得深邃，依稀便是碧落抱膝独坐于院中，带了微痴的迷幻，赏着世外桃源的清风朗月。

半仙逸也是一手抱着个酒坛，转身，却见那里，站着那人。

身着蓝色衣袍，融在月光的银辉中，梨涡浅笑，美得那么真实。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有风味的，小半仙原本就眉目秾艳，酒意上来，眉梢眼角都是春色。

半仙逸正顾自饮着酒，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月清辉，倒是他身边的美姬，满面春风，一手还有意无意地放在微隆的腹部上。

美姬似乎是察觉到了半仙逸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朝着半仙逸娇媚的笑了笑。

“我醉了，哈哈哈……”楚无尘的酒坛“啪”掉在地上，坛中剩下的酒溅得一地都是。

酒色湛清如碧，像柳叶梢头的露珠般，流泻出幽幽清甜，仿佛拖曳出最后一抹夏日余韵，半仙逸一饮而尽，脸颊上泛起浅浅红晕。

半仙逸大笑：“哈哈哈！”他豪爽道：“来！”手一拽，重新将美姬拉入了怀里。

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在月光下追逐，青年男女的长发、衣袂飘到一起，酥酥然，像是江涛水滚，又像是天上飞雪……那般的潇洒爽直，那般的英武有力！

而无垢却是独自拉过酒壶，自斟一杯仰脖饮下，低头时，眼角闪去一滴晶莹，瞬息而过，他放下酒盏，然后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星辰般的眸子有种醺醺的怅然。

酒，冷冽无比，喝入腹中，却如火烧，无垢的颊边有盈盈浅笑，一碗又一碗，将酒送至嘴边。

无垢感觉到自己视线的胶着，他在凝望着小半仙，无垢也知道他和半仙逸一样，正拿着酒坛猛灌酒。

一边在船上欣赏沿岸春色，一边将酒葫芦对着嘴狂吹的无垢直至喝得酩酊大醉，在酥软香风的抚摸下，沉沉睡去。

众人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无垢直接被喝趴下了，半仙逸抱着酒壶笑的花枝招展，吴昊揽住莫言道：“哎哎，怎么总是你最清醒？”

莫言接过酒杯，酒斟得有些满，他的手只轻轻一抖，便有几滴洒到了地上，融入月光中。

莫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再抬头看天上那弯上弦月。

莫言面不改色道：“是你们酒量太差。”

吴昊摇摇头，“罢了罢了，我是喝不下了。”他拍拍手，小路立刻领了几个小厮走了进来，吴昊懒洋洋的吩咐：“送几位爷去厢房。”

小半仙早就想离开，可惜沉了酒走不动，又被吴昊强灌了几杯。

说完就站起身，小路上前搀扶，吴昊走了两步之后回过头道：“明儿个继续喝。”

吴昊走后，四个小厮抬无垢，两个小厮扶半仙逸，一群人往竹涛院走去，竹涛院就在兰芝小筑的对面，小半仙经过时看到里面灯火已经灭了，心想莫流年她们应该已经睡了。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无垢和半仙逸往榻上一丢就睡的鼾声震天，吵得整个竹涛院都能听见，这么多日来终于能睡个高软枕，可小半仙却反而睡不习惯了。

一夜辗转，好不容易才睡着，刚睡着没一会，就传来敲门声。

小半仙磨蹭了一刻钟才勉强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刚想关上门，小路就窜了出来：“公子可算醒了，少爷请公子去用午膳呢。”

醒过来的小半仙，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小半仙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

这时一双温软的手扶上小半仙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小半仙揉揉头问道：“现在几时了？”

小路道：“已经未时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