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这样的她引起了另一人的注意。

贺晨默默瞧着身边这个已经画到浑然忘我的女生，有些出神。

他看着常乐用色自信而又大胆，一笔落成绝不再添改二次，仿佛画未成时已成竹在胸，而她那快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笔法——两只画笔饱蘸两种色彩，在她的指尖随意上下颠倒，舞花一般绚丽，就像是加了两倍速一般——帮着她很快定下了整副画面的整体色调。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常乐这种作画风格就像是无师自通一般，至少他从没见过画室里的哪位老师有这样的绘画习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方式似乎真的很适合她。

常乐这一次充分采纳了钱可可的建议，不再专注于精抠细节，而是放眼一个整体，很好地把握住了整幅画面的节奏。

或许是因为时间关系，她显得很是急迫，蘸色时笔尖总会勾染到一点杂色，一笔上去，却反而让笔触隐隐有了一种随意大气之感，整幅画面下来处处呼应，倒像是有大家风范。

贺晨饶有兴致地瞧着，直到画室门外开始传来学生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盯着对方瞧了一个半小时时间，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常乐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哇，乐乐，你画的这么快！”

钱可可吃过晚饭，又回到宿舍把常乐的衣物放到阳台处挂好，这才重新回到教室来找常乐。

由于贺晨已经在察觉到有人回来的第一时间便重新把头转了回去，所以她也没能注意到他刚刚一直在盯着常乐的事实。

常乐仿佛没听到钱可可说话似的，还在同自己眼前的这幅画苦战。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快，越是落笔便越是在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尤其是她今天的配色，简直顺利到不行。

一双眼睛瞧着实物，居然立刻就能分辨出它的固有色色调与光照所带来的细微变化。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各种调色配比，就像是作弊器一般精准，给了她一笔不改的底气。

钱可可丝毫不知常乐此时的状态，见对方没理自己，只当是自己声音太小，便快步上前，直接站在了常乐身后，恰好此时常乐最后一笔高光也已经点上，整幅画像是瞬间有了灵魂一般。

这一次夏老师所选的静物组合主要的难点就在于相似的质感。

玻璃杯，不锈钢水壶，倾斜摆放的花瓶......这些主要物体的共通性就是它们会互相映射出周围物体的虚影，而着虚影中的细微变化又同它们本身质地息息相关。

新手面对这种组合时，一上来往往会不小心用力过度，将它们之间这种既有关联又有细微差别的特点表现的过于生硬，而太过于在意这些反光的着重刻画，又容易陷入整体与局部的协调性被割裂的困境中去。

钱可可绝想不到，常乐作为一位半吊子学员居然能在这短短一会儿的吃饭功夫就将这幅画重新画好，更有甚者，她居然能将那实物质地表现得分毫不差不说，还添加了很明显的个人风格进去。

“......这、这是你画的？”她十分震惊道。

常乐放下画笔，心中那股意气风发的势头已去，所有的感官重新开始工作，这才终于发现了身后的钱可可，她吓了一跳，疑惑道：“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钱可可无奈道：“何止啊，你的衣服我都帮着晾好了。”

常乐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提起一只小号笔，在画面右下角留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这才总算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总算完成啦，真是不逼一下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手速呢。”

“你这次的虚实掌握的可真不错，我瞧着能进前五。”钱可可认真地打量着常乐刚刚画完的画，十分中肯道，“就是你这个有点儿形散意不散的风格好像不太适合应试，到时候是会吃亏的，不妨等着以后上了大学再发展成个人风格吧。”

“咕噜噜——”

打断钱可可说话的，是常乐空瘪的肚子。

瞧着常乐脸色突然变红，钱可可偷笑着从身后变出一袋豆沙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得意道：“叫你不吃饭，肚子抗议了吧？喏，特意给你带的，快吃了吧，一会儿夏老师就要过来了。”

话音未落，夏老师便沉着脸色踏进画室，在他身后还跟着杜伊，杨晓楠和宋逐月，不过奇怪的是，刚刚还对夏老师出言不逊的杜伊现在就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神情悷悷，怼天怼地的杨晓楠瞧起来也是脸色苍白，就更别说三个人里本就最弱的宋逐月，这会儿干脆直接双腿打颤，冷汗连连。

画室里包括贺晨在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向这四个人看去，一时间眼中翻滚着惊愕，关切，纳罕等诸多情绪。

“钱老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一名离钱可可不远的女生惊讶道，“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杜伊会有那副神情呢。”

钱可可当然是一无所知的，但紧随四人之后出现的赵翰北倒是给了她很好的答案，“这几个女生不听我们老师的建议，私下打车跑去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吃饭，结果被人盯上，差点吃了大亏，好在那家店的店主不错，帮着她们联系到了王锦老师那里，这才及时把人给带回来。”

钱可可和她身边的女生同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就在此时，夏老师已经一个眼神示意那三名女生回到座位，自己则是站上了画室中央的讲台，手里拿着一个无线麦克，轻轻嗓，严肃道：“好了，大家都回到座位，晚上收画前我要再强调几件事情，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你们都要好好听着，严格要求自己，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宋逐月慢慢走回到常乐身边坐好，但她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钱可可和常乐对视一眼，后者将手里的矿泉水递了出去，在宋逐月的手臂上轻轻点了点。

“喏，喝点水压压惊。”

宋逐月没有理会她。

实际上，她就好像是屏蔽了一切外来信号似的，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常乐放下水瓶，转头对钱可可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