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妈妈快步走回到窗边，对常乐说了晚上安排手术的事情。常乐捂着肚子默默地听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现在其实不怎么疼了，可以不做手术吗？”

常乐妈妈看出女儿心里的恐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其实就是闭眼睛睡一觉，你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常乐紧张地咽了口吐沫，没有再说话，倒是临床的那位老太太这时突然呲牙笑道：“放心吧孩子，你见过砧板上的肉没有？到时候大夫就给你扒光了放在手术床上，你要是好奇他们是怎么操作的，那就使劲睁大眼睛别睡，那样就能看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刀子剪子是怎么轻松划开你的身体，然后捣弄出他们觉得没必要留着的东西。当然啦，像你这样的小手术说不定还会成为有经验的大夫给年轻大夫讲课用的教具，总之随便他们摆弄就是了，去了手术室你就不是个人了，只是个会喘气的肉团子。”

常乐明显被老太太这样的说法吓到，常乐妈妈眉头一皱，不满道：“你这老太太怎么说话呢？有什么牢骚回去跟自己家里人说去，在这儿吓唬孩子做什么？”

那老太太白眼一翻，冷哼一声，“还不让人讲点真话啦？你凶什么啊？小心我被你吓着了，做鬼也要上你家里索命去！面对长辈这是该有的态度吗，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教育的！”

常乐妈妈气到浑身直抖。

刚刚她还觉得那个中年妇女对待自己婆婆的态度实在有些过分，现在她才知道，哪里过分，简直就是对她太好了！

摊上这样的恶婆婆，那中年妇女还能一管到底，实在算是个有孝心的儿媳。

她对面床里躺着的是一位瞧着岁数与她差不多的老奶奶，长得是慈眉善目，闻言乐呵呵道：“张大姐啊，你家儿媳妇刚回去你就不给她省心啦？”

那老太太听到有人在讲她儿媳，立刻黑了脸色，不快道：“你说她干啥？扫把星！把我儿子都给克死了！要不是因为她肚子争气，给我们家里添了个金孙，我能在这儿受她的气？”

她另一侧相临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戴深蓝色帽子的大妈，瞧着要更年轻些，听老太太这样说，忍不住感叹道：“我看你儿媳妇对你挺好的，起码还管你呢不是？我说大姐啊，你可别不知足啦！”

接着她忍不住大吐苦水道：“你要是遇上我们家那个小儿媳妇那样的，那才叫一个糟心！一天天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破坏我跟儿子之间的关系，弄得我跟他现在见面跟仇人似的，你说我得多难受？这回生病他两口子干脆都没来看过我！这不是把狼招家里来了吗？你可不知道当时他们结婚，女方家多狮子大开口来着，我儿子这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我都后悔死了！”

“你再后悔，你儿子起码还活着呢！”老太太毫不同情地啐道，“她那是对我好吗？她那是亏欠我的！赶上计划生育，她第一胎要是生个儿子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非得第二胎才生！我那苦命的儿子就为了去赚些罚款钱，在外地的工地里干活把命都搭进去了！哎呦……我滴儿啊……”

老太太在这边哭天抹泪，那边终于有病人家属恼火了，一个高壮的男人一把推开身边女人拦着他的胳膊，指指那个还在门口那边低声啜泣的女人和这个满嘴浑话的老太太，怒喝道：“你，还有你！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当是你们家开的呢？吵到别人了知不知道！”

说着他把脸转向门口的那个女人，“你说你是来干嘛的？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拿出几分钟来好好伺候你爸，就知道跟自己弟弟干仗，干不过就哭哭哭，好像多委屈似的！你说你想干什么？哭丧是不是早了点吧！诚心盼着老爷子不好是不是？”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转头对老太太炮轰道：“还有你，别觉得自己岁数大了就可以随便乱讲话，那孩子要动手术能不害怕吗？你还有心在一旁说风凉话？活该人家妈妈说你！我看不是你儿媳妇克夫，是你克子！家里有你这么个老太太在还能过什么安生日子！我要是你儿子，别说跑外边工地，就是跑火星去了也愿意，就想离你远远儿的！”

“你！——”

那老太太被人说的面红耳赤，尤其是那句“克子”瞬间就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

但骂她的这个男人分外强壮，表情又是如此凶神恶煞，她掂量着不好惹，又不肯丢了面子，只好猛地按下床头悬挂着的呼叫器，在接通的那一瞬间对着它大喊道：“快点来人呐！有人要杀我啦！救命啊！”

那男人显然没想过这老太太居然使出了这样的损招，他愣了一下，上来就要抢老人手里的呼叫器，“你胡说什么！”

好在之前被他一手推开的那个女人急忙冲上来抱住他的后腰，嘴里焦急道：“老公你别冲动！要是你的手真碰到这个无赖的老婆子身上了，那咱们就真是说不清楚了！”

“哼，你来打我啊！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让你倾家荡产！”

“你看我敢不敢！”

“哎！别别别！老公你——谁来帮我拉着他呀——！”

这场混乱直到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们急匆匆地控制好场面后方才平息。好在那个男人在众人的合力劝阻下并没有真的打到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在经过医生的仔细检查后也被确认没有因为惊吓而产生什么严重后果，大家的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最后事情在老太太的极力坚持下，由院方出面调度为她换了一间病房而告终。

等家属们眼看着几个护士忙前忙后地为老太太收拾好东西，将人搀扶走，又见那位忿忿不平的男人终于在妻子的劝慰声中逐渐平静下来，便各自又恢复成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开始各忙各的，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