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先吃饭。”

陆环垂头沉默不语，只将眼前的食物一股脑儿划到饭碗里，机械性地嚼着。

这是她家小区对面一个规模很大的自助粥铺，虽说店名还是以卖粥为主，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稳步发展，店主两口子早就成功推出了很多道家常热菜与南方的精致点心，深受这一带居民的喜爱，听说聚源饭店的老板也来谈过合作，可见他们生意之成功，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店主两口子婉拒了那位大老板的邀请，只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小店铺，一晃就是近十年。

粥铺有了各种精致菜肴的加持，如今早已身价不菲，一顿下来也要不少花销，如今已不能再算成是大众馆子，但店主妙就妙在各种特色的粥依旧是五元一位随便喝，如若真有人来店里只喝粥不吃菜，服务员也是笑脸相迎，没有任何的轻视意味，以至于这家店里渐渐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来还能满不在乎一个人前来喝粥的顾客慢慢地带着两个人来，三个人来……到了最后，大家几乎人人都是粥要点菜也要点，人多的话还要啤酒走起来。

生意简直兴隆的不得了。

只瞧现在，明明已到夜晚十点半，别的店铺都是冷冷清清，唯有这家，明明不是烧烤酒吧却能门庭若市，霓虹灯牌不停地闪烁着，烘托了更加热闹的气氛。

陆环所坐的这一桌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她将桌上的食物通通吃光，最后捂着肚子道：“爸，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这是实话。往常她在这个时候顶多可以吃下一把坚果或者半颗苹果，虽说她确实没吃晚饭，但也早就过了饿劲儿，这时肚里勉强塞下这么多食物，其实并不好受。

但她又不敢不吃。

她爸爸虽不言语，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压迫感，因而越发担心接下来的话题。若想要能拖一阵是一阵，就必须要不停地吃东西。

一直吃到她再吃半口就要吐的地步。

“走吧，回家。”陆环爸爸言简意赅道。

“等一下，你拎的那包盒饭……”

“不要了！”

陆环看着爸爸毫不留恋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将那包盒饭带上。

父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一前一后地进了家门。陆环不急着写作业，陆环爸爸也不去不催她。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直到陆环将那盒早就凉透的盒饭放到冰箱，又是刷牙又是洗脸地一通折腾，陆环爸爸这才终于有了要开口的意思。

“你今天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的声音与往日不同，不再充满活力，反而有了些疲惫。

陆环原本还在犹豫不决，但听了她爸爸这话，不知怎么眼泪就先话语一步流了出来。

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爸爸老了。

过去那个总要跟潮流扮年轻又爱讲俏皮话的爸爸，如今仔细看去其实鬓角已有了白发。她猛然想起，他其实早就不再是精壮的小伙儿，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爸，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她终于开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止都止不住。

陆环爸爸叹息一声，走到卫生间里找了一条柔软的毛巾递给女儿，“还有呢？”

陆环咬着嘴唇，半晌道：“我、我喜欢上班里的一位同学……”

虽然已经早有准备，但亲口听到女儿承认有了喜欢的人，陆环爸爸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的脸色阴沉，脑海中止不住地回想那个男孩的身影，此时那些个“高个子”啊，“肩膀宽阔”啊，“走路很稳”啊之类的第一印象统统变成了“那个拽到死的臭小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个叫沈飞的臭小子哪里好？”

“你知道？”陆环的惊讶只在一瞬间，接着便恢复了正常，她哪里知道他们曾在学校的走廊擦肩而过？只以为是郝老师将沈飞的名字告诉了他。

“我也说不上来他哪里好，可是也说不出他哪里不好，我从高一就开始关心他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也从没耽误过学习的！”陆环解释着，“这次不知道是谁将我们的关系弄的全校都知道了，爸，真对不起，我知道你今天没去上班都是为了我……”

陆环爸爸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在意这种小事，“环环，爸爸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挺开明的，但真的发生这种事我还是得承认，我其实比自己想象中心眼要小上那么一点儿。不过……”

陆环停止了哭泣，心跟着她爸爸的这句话提到了嗓子眼！她晚上吃了不少东西，这时一紧张，想吐的感觉就更加鲜明了。她忍着一阵阵恶心，竖起耳朵去听她爸爸接下来的话，生怕漏了半个字。

知女莫若父，陆环爸爸瞧着女儿这副模样，就知她用情颇深，他心里一边继续膈应着沈飞，一边故作轻松道：“不过如果你能保证不耽误学习，也别让你妈妈知道，更不许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爸爸对这件事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

陆环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不高兴吗？”陆环爸爸被自己女儿这副蠢样子逗笑，但转念一想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生动的变化通通都是因为那个臭小子，就又笑不出来了！

他又不瞎，自然瞧的出女儿自打上了高二之后的变化，尤其是当他从郝老师那里得知陆环与沈飞分到同一桌的时间以后，就更加确信带给女儿这样变化的关键原因正是沈飞。

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说，比起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儿，这个越来越开朗自信的女儿实在让他惊喜，尤其是竞选班长这一次，虽说事后没能成功，但她能勇敢地踏出第一步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她甚至还敢偷偷地骗家长骗老师，还骗的有组织有计划，虽说方式不值得提倡，但这也至少说明了她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只要好好地加以引导，未来必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身为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孩子这样的变化他是乐于见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