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心中有魔，万物皆魔。无论人妖，执念难除，便会生魔。”

“就像人类对美食的喜爱会变成信仰之力衍生出小美这样的生物，那个人对吸烟的嗜好也会衍生出她身体里的那种怪物？”

“嗯。人不善己，何以善人。不被善待的东西总会生出万千恶念，哪怕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哪怕只是一块石头，一棵杂草。”

“先生，随着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复杂了，我看不明白。”

“你看不明白，就已经明白了。”

“很高深莫测的样子，可是，先生，你……好像神棍。”

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说的就是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实则晦涩难懂的话。

我还没等到先生的回应，那边的病人家属就开始相互埋怨。

“真是作孽呀，娟子，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

“你还说，还不都是你，从小就当着孩子的面抽烟，现在让她养成这个习惯，还得了这病，你满意了吧！”

“娃儿妈，说话要讲良心的，是谁以前说抽烟没事，男人谁不抽烟？现在娟子出事了，你就来怪我。”

“你还狡辩，如果不是你……”

两人说着说着就起了火，眼看就要打起来，幸好被旁边的来换药的医生及时阻止了。

那妇女冷静下来，可能觉得是自己冲动了，就不再说话，而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将目光落到了刚才放烟的柜子里。

那男人看了妇女一眼，发现自己没被注意，就拉开柜子悄悄取出了一盒烟，迅速走出了病房，去到窗前抽烟。

他刚好和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刚才那个病人站在一起。

父女俩无言了许久，最后是女儿打破了沉默。

“爸，给我一支烟。”

“休想。”

“你也想和妈一样，让我不得好死吗？”

“说什么死不死的，合适的肺都找到了，等做了手术，你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别和我妈一样天真。得了癌症，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不过是拖着一具残破的躯体苟延残喘，还不如早点死了，一了百了。”

“娟子，我和你妈千辛万苦的为你找移植的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有高血压还这样激动，你是想陪我一起死吗？嘁，以前我不靠你们，现在也不想靠你们。你们也别费那个心思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为我好，就立马让我出院，我不想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娟子，你……”

病人的父亲收回了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我以为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女孩的爸爸竟给了女孩一支烟。

女孩也没说什么，接过烟，一口一口地抽着，缭绕的烟雾在空中汇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最后钻进女孩的肺中，女孩肺上的魔鬼又壮大几分，眼看魔爪已经侵入她整个内脏。

女孩猛地咳嗽几下，吐出几口鲜血，晕倒在赶过来阻止他们吸烟的护士和医生怀里。接下来就是一阵抢救病人的兵荒马乱。

女孩被推进了手术室，后来我听说，她自杀了，就在手术室里，就在医生即将给她移植健康肺的前一刻，她用一个废旧针头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不知道麻醉状态下的她哪来的力气自杀，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将那个废旧针头拿到手，我只知道她死了，死在痛苦和绝望中。

我常常在想，如果她爸爸没有递给她那支烟，那么这支烟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她的催命符？或许她会安心地接受手术，也或许她能够多活几天。

“先生，你说，她爸爸为什么要给她烟？”

“谁知道。在死亡面前，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死了，可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秦伊人，你的麻烦来了。”

这时，我并没有将先生的话放在心上，有先生在，还有什么事情能称作“麻烦”。后来我才知道，我还是低估了先生，先生说出口的话，哪有不实现的？

这天，我从世外桃源修炼出来，已经累极。

我现在已经不光是单纯地修炼自己的功法，偶尔会和先生对练，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我每次都被先生虐得体无完肤，可我总是无法倒地。

因为先生每每都会在我到达极限的时候将我扔进温泉，温泉的水冲刷着我的四肢百骸，治愈我的伤痛，恢复我的灵力，我很快就又变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沙包。

这样反反复复，虽然我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但是我的心却忍不住为先生战栗。

和先生的对练，再一次加深了我对先生恐怖之处的认识。

从世外桃源出来，我倒头就睡，也顾不得先生在我耳边嗡嗡嗡的话语。现在睡觉是大事，先生的话是其次，天大的事也要等我睡醒之后再说。

只是先生那神秘莫测的表情和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总是萦绕在我的眼前，直到我渐渐进入睡梦中。

迷迷糊糊中，我觉得身体很沉重，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胸口很闷，我想翻个身，没想到动了几下，都没能完成翻身这一个动作。

先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压着我？讨厌！

我张口想叫先生，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眼皮也很沉重，根本睁不开。

我恍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小时候，那个女人觉得我睡觉不老实，会用一床被子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让我手脚都动弹不得。那个时候，我总会在睡梦中觉得自己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女人的影子还是阴魂不散。

朦朦胧胧中，我觉得有什么粘乎乎的东西滴落在我的眼皮上，又有什么东西像羽毛一样划过我的脸，很痒。

我隐约听到一声瘆人的笑，森森然一直凉到我的心里。

我必须得马上醒来，否则我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拼命挣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我猛然睁眼，翻身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