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伊三九才会说他的日子也不容易。

李恒这个有限的人格意识现在知晓的一切、未来有可能知晓的一切——

无论是看起来很有意义的自然科学理论、社会科学理论。

还是看起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一万亿光年外的隔壁大爷家养的猪身上有几根毛”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他抵达无限领域的那一刻，他就会知晓所有。

有限阶段的他无论做了什么、知晓了什么，都不会对最终的结果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并不是把吃饱归功于最后一个馒头的问题。

有限的积累再多，在无限的面前也是零。

量变引起质变在有限和无限的鸿沟上可行不通。

只有最后的那个才是能填饱肚子的馒头，前面的那些都只是无用的空气。

李恒突然凑到了伊三九的面前，几乎将额头与她紧贴在了一起。

他这动作让伊三九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睑，不去看他的眼睛。

李恒低声道：

“在那恒河沙数的地球上，你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杀死。”

“承受了那么多痛苦的死亡记忆，却还对我没有半分反感厌恶。”

“小苹果，看来不论是哪一个你都很喜欢那个被你杀掉的邪恶科学家。”

“可惜，他并不是自己口中那个想要造福全人类的伟大人物。”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准备在一切结束后把你这个139号实验体杀死，独自一人享有永久的生命，你也不会选择突然出手杀了他。”

伊三九只是垂眸看着地面，沉默地不发一言。

比起赤身裸体、身体走光这种小事，她更不喜欢这种内心想法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

无论是哪一个李恒，果然都是变态混蛋。

李恒也不需要得到回应，反正他能直接看到伊三九内心的一切想法变化，傲娇这种人设在他面前毫无用处。

“其实与你心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虽然我这样的生命体不论是力量还是性格看起来都脱离了人类，不太像是会有伴侣的样子。”

“但我并不是什么太上无情的支持者，相反，我很讨厌那种缺乏欲望的无聊感。”

他最想要的就是摆脱变成一块无欲无求、绝对中立白板的结局。

强烈执着的欲望，无论具体是什么，他都很喜欢品味那种滋味。

追求自然真理是欲望，塑造大同世界是欲望，屠灭一切生命是欲望，想要吃掉无限宇宙所有的地瓜也是欲望。

李恒不太在乎最后会留下什么。

他只想要在抵达无限领域之后依旧保留着生命的欲望，不要变成一块毫无反应的石头，一件任人使用的工具。

伊三九低垂的眼眸抬起，她注视着李恒近在咫尺的眼睛，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

既然是什么欲望都无所谓，那这份欲望是一份男女之爱是不是也行？

或者不是狭义的男女之爱，其他的感情，比如天才科学家与珍贵实验体之间的关系？

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好，这些话都让她的心里多出了几分活跃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眼前的这个人都能知晓，此时不由地期待起了他的回答。

身体突然与伊三九拉开了距离，李恒一手按在了她的头上，满脸笑容地道：

“小苹果，你虽然比过去成熟了不少，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隐藏的天真。”

她是宇宙中相似却又不同的另一个存在，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伊三九并不完全一样。

虽然同样都是实验体139号，但诞生的基础环境不同，诞生以后经历的一切也不同。

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不可能会对他抱有这种黏黏糊糊的柔软感情。

要是能找到机会，就算杀不死他也会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捅上两刀。

伊三九抬手将自己头上的手掌拍开，瞪大了眼睛不满地道：

“你这家伙，又欺骗玩弄我的感情？”

以前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李恒就做出一副伟大天才科学家的模样，天天给她描述将来实验成功后的美好世界。

那时候她就被骗得团团转，要不是巧合地发现了李恒隐藏的真实意图，她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杀死她的创造者。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恒摇了摇头道：

“但我是个纯爱战士。”

“伊三九，记得你是怎么发现邪恶科学家李恒隐藏着的真面目，又是怎么找到机会偷袭，一举将他杀死的？”

伊三九闻言皱了皱眉头。

这人搞什么鬼，还纯爱战士？

数千个相隔着重重宇宙，分处于不同地球的伊三九开始回忆自己当时是如何识破邪恶科学家的谎言的。

……

温暖的黄色灯光照亮了房间，全身赤裸的伊三久任由那些机械臂从自己的身体上取走那些复杂的身体检测仪器。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伸手接过一只机械狗狗递过来的衣服，随手往背上一套，像是披着披风一样遮挡住了赤裸的身体。

第527章 纯爱战士

这座实验室里除了李恒以外就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没什么穿衣服的必要。

那家伙虽然生理性别是男，年龄也很年轻，却只对那些复杂的研究项目感兴趣。

伊三九就算整天在他面前光着身子跑来跑去也不会引起他的半点心情波动，这让她经常感到不小的挫败感。

低头看了眼自己发育得还算是凹凸有致的身体，伊三九叹了口气。

说起来有些搞笑，她穿衣服的习惯还是在欧米伽告诉了她之后才养成的。

她蹲下身子抚摸了两下机械狗狗的脑袋，笑眯眯地夸奖道：

“谢谢你，欧米伽。”

“你可比那个不懂人心的木头可爱多了。”

机械狗狗脑袋上的电子屏幕露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晃悠着尾巴转身跑了出去。

“嘿嘿嘿，欧米伽最近越来越害羞了。”

伊三九笑了两声，裹紧了披风就走出了房间。

一个全身白衣的男人正用手指不停地拨弄着眼前的全息投影，那正是伊三九身躯的全息图。

伊三九走到他身旁，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怎么样，我的身体没出问题吧？”

一身白衣的科学家李恒轻轻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影像。

“情况非常好，你的基因很稳定，成为了一种比人类更高等的全新生命体。”

“过去的那些实验体活得最长的也不到一个星期，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基因崩溃变成一滩烂肉。”

“再观察一年时间，如果没有问题，那么我就可以尝试将你的基因序列编辑到其他人类的身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只披着一件外套的伊三九，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少见的露出了激动的表情道：

“实验体139号，你是比之前那些失败的实验体都更为完美的存在，是我有生以来最伟大的造物。”

“你将会成为传说中的女娲与夏娃，你的基因会给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带来永生的希望！”

他这具普通人身体的力量对于伊三九当然不会造成多少影响，她抬起头笑嘻嘻地附和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最优秀的完美造物！”

……

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伊三九看着眼前的资料，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欧米伽突然出了点问题，这个超级人工智能是李恒获取研究所需的资源的关键。

无论是实验所需的大量物资、金钱，还是用于作为实验材料的实验体人类，以及遮掩各国政府的耳目，都需要欧米伽的力量。

李恒为此少见地发了火，砸了一个喝水的瓷杯子，做了他眼中无意义的情绪发泄。

现在是他研究的最后关头，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能收获最终的果实，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伊三九这颗即将成熟的小苹果。

“怎么会这样……”

伊三九的尖利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但总不是什么蠢人。

李恒的天赋全都点在了科研上，对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没有半点兴趣。

制造出了欧米伽，他已经有了统治世界的能力。

但他却没心思去做这件事，而是一心扑在了基因编辑与永生的研究上。

对于自己渴望的东西，他会付出全部的精力。

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他不会去浪费半点心思。

与伊三九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半点感情，伊三九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他的实验品。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恒竟然早就决定在找到了永生的奥秘之后就把她处理掉——连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类一起。

回忆起那双没有多余感情的眼睛，伊三九关掉了眼前的全息投影。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孱弱的身体是最大的弱点，只要欧米伽没机会插手，一击我就能杀死他。”

至于杀掉了李恒之后的事，她没有考虑过。

如果不能同生，那拉着他一起去死也好。

……

手掌从李恒的身体中洞穿而过，皮肤表面伸展出的一根根触须缠绕在他从心脏到颈部的所有动脉血管上。

只要伊三九一个念头，这具孱弱的智人身躯就会从内向外被炸的血肉模糊。

“实验体139号，你这是做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你可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伊三九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已经看到了李恒记忆里的那些东西。

那是繁杂多变的数学公式，数量多到吓人的专业名词，以及各种各样的研究计划。

但在他想象的未来里，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实验体139号，也没有欧米伽。

在他的计划中，他将会成为一种全新的高级生命体，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吞噬掉。

一连串挤泡沫似的声音响起，李恒体腔内的内脏与全身上下的血管从内向外爆开。

整具身体与脑袋一起被炸得粉碎，赤红的血液溅了伊三九满头满脸。

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沾染的灼热鲜血，伊三九低头看着身前破破烂烂的尸体，等待着欧米伽的攻击。

实验室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她突然开口说道：

“欧米伽，咱们的主人已经死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

伊三九的眉头松开，她看向李恒问道：

“你是说，欧米伽？”

要不是他说自己是什么纯爱战士，她还真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思考。

搞了半天，这其实是一个无情邪恶科学家、单箭头天真实验体、人工智能生命之间的狗血三角恋故事？

这也太雷人了。

李恒手掌一翻，一个带着电子屏幕的圆润小球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小球的屏幕上显现出一张印着“Zzz”的脸，看上去似乎是正在睡觉的样子。

欧米伽这小家伙的脾气火爆得很，除了伊三九以外天不怕地不怕。

李恒控制着的那具无头尸体刚表现出异常，它就准备从天上来一通激光炮打击，被他直接弄晕了过去。

“你都知道欧米伽是人工智能生命了，人类能拥有的感情它当然都会有。”

“虽然这小家伙会喜欢上你这个139号实验体确实有些令人意外。”

“或者应该换一个说法。”

“若不是欧米伽喜欢上了你，愿意背叛自己的创造者来帮助你，那你就不会有机会探知到科学家李恒隐藏的真实意图。”

“同样的，就算你猜到了他的真实意图，没有欧米伽放水帮你，你也不会有机会杀掉他。”

“大总统伊三九之所以能存在，正是因为欧米伽这个人工智能生命的一念之差。”

李恒的眼中倒映出一重重水蓝色的星球幻影，在其他的许多地球上，欧米伽没有对伊三九动心。

但那些地球上的邪恶科学家李恒也没有成功。

欧米伽选择把科学家李恒和伊三九两个人都杀了，给自己做了一具血肉之躯，统治了整个地球。

有些类似于奥创获得了身躯的故事，不过那些地球上没有乱七八糟的超级英雄跑出来阻挡它。

“王不懂人心”。

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些地球上的天才科学家李恒也很合适。

他们既不懂得自己创造的人工智能生命欧米伽的心情，也不懂得自己创造的139号实验体的心情。

如果他能对自己的造物付出些许真心的感情，无论是欧米伽还是伊三九，都有很大的可能自愿为了他的目标献出生命。

可惜这个天才科学家的名字是李恒。

虽然力量与经历都有很大的差别，但那种“唯我”的思想却是一模一样的。

在他们的世界里，仅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