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鸽看向红莓说话时张开的嘴唇，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条舌头弹出时的惊讶与警惕。

现在他知道了，那并不是什么类似蟾蜍或者变色龙的舌头，只是一条普通的舌头。

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体，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主动亲吻交给了这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诊所医生。

在这场无从预料、转瞬即逝的战斗中，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天鸽完全放空了自己的思想。

红莓一声不响的任由天鸽摆弄自己的身体。

自从跟着团长与教会作对，她早就知道了总有一天会是这个结果。

帝羽只需要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就能找到人，在她的身份被教会知晓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是团长的团员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她的贵族身份就会消失，只留下有关于团长的些许模糊记忆。

在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记忆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能用自己的身体抚慰一下这具与团长有着同样脸孔的躯体，似乎也不错。

两个细胞聚合体一般的生物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人形外貌。

手指和肢体因为强大力量的拉扯像是软体动物一样拉伸变形，两人的身体变成了类似深海棘皮动物的奇怪形状。

扭曲变形的肢体在岩浆中拍打翻滚，看上去就像是两只被污染了的变异怪物，再也看不出丝毫人样。

幸好这里是一片没有生命存在的岩浆湖，否则被一般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在举行什么召唤古神的邪恶仪式。

半小时后。

像是海浪一样涌动的炽热岩浆表面，天鸽张开双臂，碧绿色的瞳孔望着高空中仍在慢慢向整颗星球扩散的爆炸余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旁的红莓胸膛位置再次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以常人的身体而言绝对算是受到了致命伤，但对于纯血人族的身躯，顶多算是破了点皮。

身体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完好，红莓伸手拉过天鸽的手臂，语气淡定地道：

“我的生命力很强，就算你把我拆得四分五裂也能很快恢复完好，你可以尽情地在这具身体上做你想做的事。”

天鸽随手就把红莓的手拍开，这具刚刚还让他渴望着的身体此时对他毫无吸引力。

实际做过之后感觉非常无聊，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不再是曾经那个普通的亚人族小猫咪了。

心里的空洞完全没有被填补的感觉，完全无法体会到多少愉悦感。

红莓伸手轻轻拂过天鸽的侧脸，声音温柔地道：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

“对我们这等生物，原始的交配带来的快感太过渺小和狭隘。”

“基因为了延续带来的繁殖本能无法再控制我们，是由我们决定自己应该如何感受到快乐。”

“你并不爱我，所以你无法从这种行为中体会到丝毫乐趣。”

现在的红莓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暴躁与不耐烦。

那个混混头子一样的黑诊所医生此时露出了自己隐藏着的温柔的一面，即使她面对的是一个刚刚才无情地摧残过自己身体的人。

天鸽这一次没有制止红莓手上的动作，他只是望着天空回道：

“所以你体会到了快乐，就因为你把我幻想成那个抛弃了你的团长？”

“无脑的女人。”

虽然他必须承认，以前的他也差点就被团长给洗脑。

若是没有得到神赐能力，他的下场大概不会比红莓好多少。

无论是崇拜、信仰，还是红莓口中所说的爱，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被团长这个老妖怪培养成手中的工具，在针对教会的行动中死去。

几千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像是红莓这样的工具人死在了团长与教会的冲突之中。

“呵，也许你说的没错。”

红莓轻声笑着承认道。

“但没关系，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是团长赋予了我生命的意义，为了他而死，我心甘情愿。”

天鸽不再回答，他没兴趣改造红莓的价值观念。

爱死就去死吧，与他无关。

两人之间的静谧就此持续了许久，肉体上发生过的亲密关系完全无法拉近他们心灵之间的距离。

爆炸的余波已经覆盖了整片大陆，数以亿计的亚人族在这场灾难中丧生，成片的高楼与建筑像是崩溃的积木一样轻易地化为了废墟。

高压气浪混合着上千米高的海啸向着周围的大陆涌去，速度更快的地震波则已经穿过了辽阔的海洋，即将波及到星球上的其他大陆。

突然，天鸽的眉头微微挑了挑，放空的思想再次回归。

他的分身遍布全球，爆炸造成的地壳震荡在抵达其他大陆之前停了下来。

神的禁令终于发动了，一切都被限制在了这片大陆上。

“这是……！”

天鸽不由地惊讶出声，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所震撼。

一旁安安静静的红莓也微微张开了嘴，她跟着团长一共没有几年，见识并不比天鸽多出多少。

第479章 一切依旧（上）

类似不久之前那种局限在一个城市内的神的禁令，她曾经见识过几次。

但这种覆盖整个大陆的变化，她在此前从未经历过。

没有海啸倒转、爆炸冲击波逆流这种像是时间倒流的景象发生，整个世界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一切的中间过程都被略过。

就像是画面跳过了一截一样，整个世界在下一瞬就回到了过往的轨迹上。

没有大爆炸造成的高温冲击波，没有断裂的地壳、喷发的火山与席卷全球的海啸。

半径上百公里的熔岩坑洞消失无踪，天鸽和红莓此时正躺在一条平坦荒芜的破旧道路上，身处于一堆废旧电子零件堆积而成的垃圾山内。

不远处就是城市郊外的遗弃之地，以两人的身体素质，能清晰地察觉到那里的义体人们发出的嘈杂喧闹声。

天鸽遍布整片大陆的分身从多个不同的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与战斗爆发之前没有半点不同，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身体猛然从地上跃起，白色的气浪划破天际，他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市中飞去，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冷酷无情的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

红莓体表的皮肤微微蠕动，一件贴身的黑色皮衣就塑造成型。

她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白色尾流，微微思索了片刻，就跟在天鸽的身后向着城市前去。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团员，团长再也不会与她相见，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但如果跟着天鸽，或许还能有机会得知一些有关于团长的消息。

就算是一点点也好，至少这能让她获得些许活下去的动力。

……

居民区，天鸽曾经居住过十四年的那个小区大门口。

“TN-5无人机，水银公司的第五代小型武装无人机，在前作的基础上全方位增强了续航与通讯能力。”

“配备有两门小型电磁自动步枪，适应各种复杂地形，全方位为您和您的家人保驾护航……”

覆盖了整整半边天空的巨大全息投影广告，一个头上长着一对兔耳朵的男人正大张着嘴巴，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水银公司的武装无人机。

熟悉的画面，但公司的名称与演讲者都与记忆中的不同。

望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天鸽身后的修长尾巴不安定地左右甩动。

不使用“圆”探索感知，他以普通亚人族的行走速度，怀揣着些许期待，慢慢地向着居住了十四年的那栋居民楼走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内心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如果在那里见到了类似父母的人，他究竟会做出何种反应。

小区中见到的路人与记忆中的邻居没有任何重叠之处，看上去一切依旧，实际上每一个人都与过去有着微妙的不同。

就像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

心中的期待慢慢地重归于无，天鸽站在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屋子前，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像是普通的亚人族那样偷听着门内的声音。

同样是一对亚人族男女，但绝对不是他记忆中的父母。

消失的人不会再回来。

现在这座城市不过是表面与过去相同，生存在其中的人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些。

“天鸽，你不进门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背后响起，完全屏蔽了自身对周围感知的天鸽听到之后猛地转过身，巨大的力量在楼道里掀起了一阵风暴。

“啊啊啊！”

“你在搞什么啊！又突然发什么神经！”

少女披散着的蓬松长发被这一阵狂风吹成了乱糟糟的鸟窝，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被吹乱的长发，看上去就像是正在清洁羽毛的鸟儿。

天鸽看着气呼呼整理着蓬松长发的少女，从未有过的迷惘在心中升起。

的确是卡琪。

与他关系最要好的青梅竹马，一名以贩卖情报为生的地下中介，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之前的那场大爆炸毫无疑问将这座城市内的千万亚人族平民都清理一空。

眼前的卡琪是被【神的禁令】刷新出来的NPC，她的过去是一片空无，与他有关的记忆也不过是被神的力量伪造的。

理应是这样的……

卡琪伸出手在天鸽的眼前晃悠了两下，表情奇怪地问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魂不守舍的。”

然后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警惕地道：

“该不会是和那个宠物医院的红发女医生出去鬼混了吧，我昨天就觉得你看那个女人的眼神不对劲，果然是心里有鬼！”

目光在天鸽毫无羞愧之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卡琪注视着那对碧绿色的瞳孔，最后无奈地败下了阵来。

“算了，谁让我爱上了你这只浪荡的野猫呢。”

“你跟别的女人出去鬼混的事情我不管，但不准跟她们玩真的。”

“还有，千万别在我爸妈面前漏了馅，他们还以为你一直是个乖孩子呢。”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这幅浪荡的模样，咱们的婚礼说不定就要泡汤了。”

自然地牵过天鸽的手，卡琪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面带笑容地对着屋子里面的那对亚人族男女打招呼道：

“爸，妈，我和天鸽来看你们了。”

屋内传出些微的响动，与天鸽家同款的小机器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为两个客人服务。

门后的那对亚人族男女有着与卡琪同款的蓬松长发，就像是鸟类轻盈的羽毛，毫无疑问是同一个种族的亚人族。

“伯父伯母？”

天鸽望着两人那熟悉的面容，心中的迷惘更甚。

的确是卡琪的父母，曾经他们还没有意外死去的时候，天鸽经常去卡琪家里串门。

那时候的小天鸽还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不喜欢父亲和母亲的高压管束，反而更喜欢这对脾气很好的夫妻。

卡琪的母亲闻言轻声笑道：

“哎呀，你这孩子，说话还真是生分。”

“你和卡琪都要结婚了，怎么还用这种生疏的称呼，一点都没有小时候的机灵劲，那时候你的嘴巴可甜了……”

天鸽听着这位伯母谈论着他小时候的有趣回忆，面上露出了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小时候的囧事自己都快不记得了，自从卡琪的父母死后，就没有了这么一个可以让他逃避的港湾。

父亲和母亲都是很严厉的人，再加上有卡琪失去父母之后的艰苦生活作为前车之鉴，从那以后天鸽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

再也不复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文静的乖孩子。

见到妻子又开始发挥隐藏的话痨属性，卡琪的父亲开口打断道：

“好了，两个孩子都很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站在这说些不着调的事情了。”

“管家，把餐点都准备好。咱们一家人再讨论一下婚礼的细节，距离预定的婚期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