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水月攥紧了身上的白袍，她抿了抿嘴唇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卸下了身为间谍的冷静伪装。

她知道在这个怪物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无用的，正因为是觉醒者，才更能体会到那种让人战栗的力量。

没有用执行任务时矫揉造作的柔软声调，游水月用相当严肃正经的语气开口说道：

“鸿盟已经做出了与你合作的决定，我会辅助你完成在北美洲大陆上的行动，保证整个剧本顺利进行。”

这一个月李恒并没有与北美商业联盟的军队正面碰撞，他协助着修女收拢共生体融合者，并且扩大末日教会的影响力。

教会将那些生物兵器宣传成战争骑士的军队，与共生体融合的新人类就是白马骑士带来的瘟疫，并预言饥荒与死亡将会随之而来，人类将会迎来最终的审判。

在和平的日子里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宗教洗脑，人类拥有的科技和武器带给了他们无穷信心。

然而，随着这些怪物军队攻下了近半个世界，陷入恐慌的人类便开始寻求一个精神寄托。

修女利用自己通晓人心的力量勾起每个人心中隐藏着的毁灭欲，让数百万普通人成为了教会的外围成员，为他们制造混乱提供隐蔽场所与物资。

如今，对于未知的恐慌和死亡的恐惧使得人们无心工作、生产混乱，原本贯通全球的海上运输被切断，物价大幅上涨，饥荒仿佛应着预言即将到来，这更坚定了那些末日教会成员的信心。

他们坚信自己肩负着使命，他们要传播神的意志，好为自己赎罪，换得死后在天堂中的位置。

这种浩大的行动单凭修女一个觉醒者是办不到的，李恒在这一过程中干扰了北美军队的通讯和人工智能系统。

这使得他们总是难以找到那些真正犯罪者的位置，只能跟在后面疲于奔命，抓到一些教会的外围成员。

此外，鸿盟也在这一过程中出了不少力，两个庞大的组织都在对方的内部安插了大量间谍，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游水月的任务本来只是接管这里的鸿盟间谍系统，辅助李恒继续扩大末日教会，她没想到李恒会直接把修女杀死，让她来做末日教会的首领。

毕竟是一个难得的觉醒者，鸿盟的两千万融合者中也只引导出现了三个。

完成了正式的合作宣告之后，游水月提出了自己纠结着的问题：

“为什么要杀死修女，她对扩大末日教会的行动有着很大的帮助，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她做到更多事。”

即使看不惯修女对纯净光明的执着和反人类的扭曲愿望，游水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疯子在蛊惑人堕落方面有着相当高的天分，这是她所不能比拟的。

李恒回转过头，他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女人，有些奇异的说道：

“我发现鸿盟的高层都带有相当明显的宽容和同情心，不管是艾立元、王凡天，还是你这个挑起了多国矛盾的女特工。”

再一想到季鸿，李恒也大概明白了这种宽容和同情心来自何处，这算是鸿盟一脉相承的人文情怀，强者对于弱者总会带有足够的悲悯。

一个人要帮助弱者，应当自己成为强者，而不是和他们一样变成弱者。

鸿盟很好的践行了这一点，大部分鸿盟的高层确实以帮助弱者为己任，虽然这么多年来难免有丢失初心的人，但只要季鸿还在，大方向就不会改变。

李恒对着游水月解释道：

“就像你们为了普通人的愿望而奋斗，帮助弱者一样。我的力量来源于所有的智慧生命，那些末日教会的信徒同样是我力量的来源。”

“作为等价交换，我本应该实现他们的愿望，建立一个天堂，一个死后灵魂的乐园。”

但是，人类的愿望是冲突的。

有的人渴望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将世界清洗，所有人都去往死后的乐园，从此忘却烦恼与忧愁，再无世间的纷扰与苦痛。

有的人却希望依靠人类的智慧与科技，将现实世界改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正因为这些渴望世界终结的人只占人类的1%都不到，所以我会选择多数人的愿望。改造世界，而非终结现有的社会秩序。”

游水月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正如她所判断的那样，修女极其擅长引出人们心中的恶意，蛊惑人们自相残杀。

如果放任她扩大末日教会的力量，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会渴望有一个神来终结这个混乱绝望的世界。

到了那一刻，原有的剧本就会走向崩溃，作为提供力量的等价交换，李恒会回应更多人的愿望，站到毁灭世界的那一方。

那时就并非是演戏，而是真正将世界推向灭亡的永生恶魔。

李恒总结道：“所以，为了避免出现那种脱离剧本的情况，我选择直接杀死了修女。”

听到此处，游水月摇了摇头，略带可惜的说道：“她对于纯净太过于执着，无法容忍人心中的恶意存在，最终葬送了自己。人心难测，怎么可能毫无恶意存在。”

李恒则是摇了摇头，他直接否定了游水月的观点：

“不，所谓的绝对纯净并不难达成，让全人类都对他人毫无恶意是可以做到的。修女只是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所以我才会杀了她。”

如何让全人类和平相处，心中对他人再无恶意？对于现在的李恒来说，有数种方法都可以达成目的。

第一种方法，也就是最愚蠢的方法。

就像科幻电影中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一样，它们看了网络信息便认为人类只会走向自我毁灭，为了保护人类就必须消灭全人类。

修女选择的就是这种最愚蠢的方法，所谓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直接将问题的根源消灭掉，问题自然就不存在了。

第二种方法，思维钢印。

就如同被修改记忆的高官和具有种族同步记忆的果冻一样，他们被设定为必须为人类服务。

这种思维钢印一般的记忆调整能让他们无法生出对于智慧生命的恶意，只能沉浸在服务他人的快乐中永无休止地工作。

第三种方法，消融人类意识的界限，所有人化为一个整体。

在过去的实验中，李恒尝试过连接两个具有不同意识的大脑，在失去了界限的概念之后，两者的记忆和意识开始融合，最终成为了拥有两颗大脑，同时认为自己是原来那两个人的全新智慧生命。

如果将这种方法推广到全人类，人类将会消除与他人意识的壁垒，一百亿颗大脑会联结成为一个统一的超级生命体。

具有所有人记忆的新生命将会和每一颗大脑感同身受，成为“全即是一”的超级智慧生命，拥有着全人类的记忆和智慧，完全可以称为是“人类文明”这一宏大概念的具象化。

将这三种方法解说完毕，李恒最后又提到了一些其他的手段：

“设置愧死机制将人的恶意锁在心中，所有人必须与他人友好和谐相处，不能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否则就会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又或者建立一座虚拟世界的乐园，将全人类送进乐园之中。每个人在其中都只能看到永远带着笑容的人工智能npc，即使有恶意也无法传达给其他具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

总之，以李恒现今的能力就已经可以制定出数种可行的方案，从根本上斩断人类互相伤害的恶意锁链。

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还会有更多可选择的道路，绝对纯净的人心并非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游水月越听越是心惊，这个家伙竟然真的认真考虑过纯净人类的可行性，甚至还列出了数种方案，无论哪一种都会让现在的社会秩序被完全颠覆。

“不过，既然我没有实施这些计划，就说明它们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完美。”

用触手取来一杯红酒放到女特工面前，游水月看着前方那只将修女化为了沙尘的触手，压下心底的怪异感，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第一种方法自不必说，第二种方法有着极大的缺陷，如果果冻生物真的像看上去那么完美，李恒也不会把它们作为推动人类进入新时代的牺牲品。

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果冻生物高效团结的唯一意志让它们的组织力极强，并且绝不会产生内耗。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它们整个文明都只有一个声音，文明从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混沌系统变为了死板机械的一潭死水。

即使有少数几个果冻在短暂的生命中产生了疑问、怀疑等情绪，被重复覆盖的集体记忆也会把这种可能性抹杀。

科技水平相当时自然是果冻更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进一步发展的文明只要用极小的力量就能灭掉这种毫无进步空间的种族。

至于第三种方法，只不过是一种机械性的推论而已。

实际上由大量个体组成的新事物往往会具有和内部个体完全不同的性质，比如细胞和人，人和社会，蚂蚁和蚁群。

这就是涌现现象，一个系统中个体间预设的简单互动行为所造就的无法预知的复杂样态的现象。

小个体组成整体，整体属性却不同于个体累加之和，涌现是由简生繁的过程，它无处不在。

由百亿大脑组成的新生命可能会是一个极具智慧的超级生命体，也有可能会在混乱的记忆冲突中化为一大坨蠢笨的血肉。

“这些方法都会损害到人类现有的混沌性和创造性，我希望在保留这种宝贵性质的前提下推动世界变革，让所有人都能拥有更长久的生命。”

游水月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这个怪物的单体力量太过强大，幸好他还有着基本的理智。

鸿盟现在的行动方针就是尽量避免和李恒正面开战，即使人类最后能够胜利，战争也会造成难以计数的死伤，那是足以引起文明倒退的灭世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