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东华国有抢年的习俗，刘紫月的马车才到贤王府，便听得红炮之声远远近近，此起彼落地响起。她回寝院更衣后抱着晨哥儿去了议事厅。议事厅里，王府众人早已齐聚在那里等候。

“开始吧。”刘紫月将晨哥儿搂在怀里，捂着他的耳朵道。

红爆声声庆新年。在贤王府的声声红爆声中，众人排班按序给她与晨哥儿拜年说如意吉祥。年夜饭后，搭台子唱戏，刘紫月点了三出戏后，便交由孙嬷嬷主持，自己抱着孩子从热闹中退了出来。

刘紫月回到琴语院时，低头看晨哥儿，发现他已经睡了。安置了晨哥儿后，便听龙一在门外来报说是宫里传来消息，张贵妃误食带毒的狗食，结果与狗一起都被毒死。

“谁动的手。”刘紫月负手站在廊檐下。天已大黑，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

龙一道：“狗是宁嫔养的。娇贵人素日与她不睦，趁她在太皇太后宫里侍疾的功夫，趁机报复。只是不知为何那带毒的肉骨头会出现在冷宫。皇上震怒，以私藏剧毒为由，降了娇贵人的位份。”

刘紫月微怔，垂眸冷笑：“狗食？一日夫妻百日恩，面对如珍视宝宠爱多年的女子，临了皇上竟然连一个体面的死法都不肯给她。他还真是让人寒心。”

“皇上？”龙一不解，“据龙五递出的消息，不是说娇贵人曾经夜半与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见面么？”

“哼，毒是宫闱禁物，娇贵人私藏，还害出人命仅仅是降些位份，罚得太轻了。本妃问你，太皇太后喜静，而且身边有亲女昭霞长公主从旁侍奉，为何又要另点了宁嫔侍疾？”刘紫月道。

龙一道：“据说是皇上说的，昭霞长公主是外嫁之人，留在宫里过年不合适。宁嫔喜静，素日与太皇太后投缘，让她去天颐宫陪侍左右。”

刘紫月托手接过一瓣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手心里。

“这就对了。”刘紫月顿了顿又道，“宫里的女人都不简单，娇贵人是如此，身处后宫多年的皇后更是各中翘楚。娇贵人是她苦心安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怎么可能让她毁在张贵妃这颗注定的死棋上？张贵妃的死，多半是皇上借着娇贵妃的手做下的。”

龙一低头，思索。

刘紫月凝眉又道：“本妃倒是想会一会宫里吃人肉喝人血的鬼。”张贵妃因为十八皇子的死而与皇上产生嫌隙，后又因为疯言疯语触怒皇上而被皇上厌弃，打入冷宫。如今皇上又对张贵妃赶尽杀绝。皇上动的手，用的是借刀杀人，不是光明正大将她处死，甚至等不到年后。看来他对张贵妃的疯言疯语颇为顾忌。

风很大，吹得墙角的翠竹沙沙作响。刘紫月淡眸轻扫，意味深长地道：“看着吧，娇贵人虽然因此受到惩罚，但是皇上因为愧疚之心，待此事风头过后，娇贵人的盛宠必然更胜往昔。”

刘紫月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她轻拢衣襟转身向寝房而运。然而娇贵人果然无辜么，倒也不尽然。与其说她是被皇上利用，倒不如说她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宠之一字，学问大着呢，偶获圣眷容易，想要盛宠不衰便是难于上青天。有的时候，进未必是得到，退未必是失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娇贵人很聪明，得与失，进与退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阎罗山那边，今夜你带一队人过去。记住，按兵不动，本妃倒是要看看本妃前日放下的饵都钓出什么牛鬼蛇神来。”刘紫月淡淡地道。

皇上年节封笔七日，今夜是最后的时机。否则等皇上忙完了年节，彻底地腾开手，暗处之人再想行事必然又多了一层顾忌。大年三十，宫宴里来上一出张贵妃的疯癫傻戏。暗处之人或有意为之，或顺势推波助澜，或偶尔借势，总之，不管他在张贵妃一事上扮演怎样的角色，他若是不傻必对此事加以利用，借此引开皇上的注意力。

龙一神色微懔应诺，闪身离去。王妃善谋，时常能料敌于先，她说阎罗山有动静，那必定会有动静。

房里很静，后院厅堂那边的欢声笑语断断续续，依稀能听到一些。刘紫月走到床边掀开床帐看了一眼吮吸着手指，睡得正酣的晨哥儿。刘紫月俯身亲吻他稚嫩的小脸，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福袋置于孩子枕下。唯愿平宁无忧，喜乐欢颜一生。

刘紫月坐在小榻上，微微开着一线窗缝，托腮看着窗外。灯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雪花片片飘落，再远些便是一团漆黑，茫茫然的夜。

夜色渐沉，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年三十的夜，东华国讲求点灯围炉家常闲话，通宵守岁直至天明，以求邪瘟病疫驱跑照走，乞佑新年如意吉祥。京城里，家家户户长亮着灯，红炮声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相较于城内的灯火如星，辉耀夜空，京城郊外越是僻静无人处则越是清冷静谧，大名鼎鼎的阎罗山便是如此。阎罗山因其地势险拔，山势峻峭，悬崖四面，峭壁遍布，上山艰难，下山更为不易，常人入山九死一生而得名。

阎罗山山下人烟稀少。一队黑衣人经过农户门前时，柴门紧闭，犬吠不绝。

“搜。”

黑衣人们依令行事，纵身飞跃翻墙入户。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杂响，没多久，黑衣人们又相继退了出来。

“被人捷足先登了，屋里没人。”其中一名黑衣人道。

“这是最后一户。”另一名黑衣人道。

“不好，上当了，快撤。”为首的黑衣人愣了一下，挥手下达命令道。

黑衣人走后，龙一几人从一旁的大树上飞身而出，站在紧闭着的灰旧柴门之前。

“乖乖，这都是第几批人了？”龙一身旁的一名矮个龙隐道。

“龙十三，龙十四跟上。”龙一淡淡地瞟了身旁众人一眼，领着众人继续隐于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