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月的手轻轻抚过那两个藏在抽雇屉最里角，叠放着的檀木盒子。漆色完好，触手细腻，雕工精美，这檀木盒子一看便知是上品。出于好奇，刘紫月略作犹豫之后将盒子拿出，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

刘紫月略微怔忡了一下。本以为被某爷用如此精美盒子精心收着不是异宝奇珍，便是隐密军机要物，她万没有想到盒子里竟然盛着一叠纸，折叠得极为平整。纸上的字都是她写的，有她在幽州是写的那首《夜雨寄北》，也有她即兴挥毫之作，还有他在西北时她寄给他的家书等等。这里头中的许多，她一度以为是丢了的。

这个闷骚傲骄货，刘紫月轻声笑起，眼睛里闪着泪花。她掩嘴轻轻打了一个酒嗝，只觉腔子里甜酸苦辣咸百般滋味翻涌。

他心悦于她，她知道。

书房外帘栊前，龙一的声音响起。刘紫月定了定神，将檀木盒子收起，拔下簪子，随意挽了一个简髻，略作休整后：“进来。”

对于慕鸣山在刑部大牢中被人迫害成为废人之事，刘紫月早有耳闻。如今再听闻慕鸣山在刑部府衙门前遇刺，她只是怔了一怔。

“有意思。”刘紫月歪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点着案桌，敛容轻笑。梅澜江覆船案后，百万斤振灾粮至此失了踪迹，慕鸣山做为覆船案仅存的当事人在狱中被人迫害，这事本就多有耐人寻味之处。如今，他的遇刺更是处处透着不知所谓的古怪。

刘紫月看着龙一呈递在桌上，装盛大黑色藤花纹碎花锦盒里的数枚细如毫毛的银针。

“这是属下在事发之地寻得的。”龙一道。

刘紫月起身从一旁博古架中的暗格里取出另一个锦盒子，将两个盒子中的银针放在一起比较。

细如毫发，纤如银丝，两针乍看时极为相似，细看之下却有着几分不同之处。四皇子遇袭现场寻得的这枚银针细腻柔滑，分毫未损，银针针尖处泛着极其微弱的蓝光。而慕鸣山遇袭现场寻得的这枚银针，针形微微略粗些，针尖微有些折钝，银针针尖处虽也淬着毒，但是那蓝光较前者略深些。

“这就对了。”刘紫月沉吟轻笑道。

龙一不解，疑惑地看着刘紫月。刘紫月面露高深莫测的神情，淡笑而点头不语，

“怎么对了，错的？”书房外，柳千展的声音响起。刘紫月转头，只见柳千展掀帘而入，翩翩洒然携礼而来。

“小舅舅今天怎么来了？”刘紫月挥手让龙一退下，笑着引坐请茶道。

柳千展笑道：“祭完祖，府里宴席未散，想着过来看看，顺便带些时新的玩意儿给你和晨哥儿权且当做别岁之礼。”

“多谢小舅舅。”刘紫月道。

柳千展喝了一口茶又道：“慕鸣山的死，怎么今天都说对了，错的？”

“还有谁？”刘紫月疑惑道。

柳千展自觉自失，神情微微一滞，忙含糊搪塞道：“没有，只是今晨正好听父亲叹了一两句。”

柳千展伸手按着腮颊子，心虚非常。不过低头沉吟的刘紫月却没注意到。慕鸣山的死处处透着不知所谓的古怪。比如，能布局杀了覆船的所有知情人，怎么又偏偏剩下一个最最该死的知情人慕鸣山？比如，明明能干脆利落地将慕鸣山杀死于狱中，却偏偏只是把他变为一个废人？再比如，昨夜的刺杀那就更古怪了，不早不晚，偏等到皇上将他领回宫里，用毒镖将他射死，还暴露了毒眼银筒神针这个神秘却又在特定的高层中并不神秘的暗器。

“会是四皇子么，那个差两笔未完的‘萧’字指的是京城萧家？”柳千展补充道，“四皇子的外祖母就是萧家女。”

刘紫月摇头：“似乎太刻意了些。”据她看来应该是有人设下迷魂阵，目的自然是要遮掩那一百万斤振灾粮的去向。而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梅澜江的覆船，似乎是在皇上的意料之中，却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的本意自然是想踩着贤王府的名声要钱要粮，逼迫于她，只是半道上出了岔子，振灾粮的下落他也不知。

刘紫月冷笑：“没有白被人算计的道理。无论幕后站着的是四皇子还是其它什么人，推着贤王府站在前台为他引开皇上的注意力，充当皇上的靶子，而自己躲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下粮食，逍逍遥遥吃肉喝汤快活度日，真是好打算。”

柳千展神色微凛：“王妃的意思是？”

刘紫月含笑抬眉老神自在地道：“闽地缺粮。”

柳千展抚额。小媳妇这小气腹黑劲怎么越来越像阿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算是好的，只是胜负未分，谁是蝉，谁是黄雀尚未可知。你谋他算的，接下来也该轮到本妃了。”刘紫月道。

大年二十九，柳千展忙。按照东华国的年节之礼，是讲究亲朋好友上门别岁的。柳千展还有别要家去，刘紫月没有留他，让管家将她准备的别岁之礼送上。国为贤王府在东华国的特殊地位，再加上柳国公府秉持着中立的立场，她不便公然与柳国公府交往太过。至于柳千展无官无职，代表的是他个人。而她上门拜访又是另有一说。

柳千展走后，刘紫月站在书房外的阶梯上，伸手接过飘落在她身前的雪花，微微恍惚过后，唤出龙一。

“去，放出刘主薄贴身小厮藏身阎罗山的消息。”刘紫月雅然轻笑。

龙一点头应诺，闪身离去。

刘紫月接过侍卫递给她的油脂伞，缓步下阶。

敌在暗，她在明，敌不动，她亦不知其动静之法，得失之计。兵法有云：作之而知动静之理。不动么？她挥手施局让他动起来。虚实之道在探敌之深浅，在故布疑阵绕敌于后，谋敌于无形，还在于以虚换实，以实得实。此一局，敌摆迷魂阵，她以虚制虚故布疑阵。她倒是要看看，对方深藏未露的狐狸尾巴是黑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