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腿踢了卫总管一脚，不奈烦道：“你个老阉货，有主意就快说，别净说这些虚头巴脑的给朕听。”

卫总管重新跪好：“皇上明鉴，奴才不敢。还是那句话，贤王妃，贤王世子不死就不死吧。直取硬来不行，咱们软刀子割肉吃，慢慢取，一点点蚕食贤王府，把贤王府的田庄铺产，甚至闽地掏空，看贤王府拿什么养活三十万军。贤王山中养病，待到归来之时，面对空壳一样的贤王府，纵使能征善谋如他，也无力回天。到时候，不用皇上开口，没有粮食，难以维继的闽军也只能归属朝庭辖制。”

皇上抿嘴不语。他知道卫总管的法子是好的，只是，太耗时了，他不想等。

“既然是软刀子，一刀两刀伤不到贤王府的要害。”卫总管提醒。软刀子的计划，皇上每每下定决心要施行，最终都因为自认为的捷径搁浅。就好比这次的刘继失踪，皇上本已经与皇商秦湛商议好了计划，结果因为手中握有齐国公这颗棋子而临时改主意，暗中给贤王妃下花眼草之毒。

皇上看着桌上刘紫月的奏折，眸光渐渐转为坚定：“去，宣秦湛入宫。”

卫总管欣喜地点头出去。

皇上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玮晨”二字。用的是正楷。字正方圆，只是下笔有些轻浮与随意，显得笔力略薄了些。相比之下，陇南迂城西街铜锣巷，赵氏酒坊后宅的一处院落里，男子写的“玮晨”二字，一笔而下，行云流水，落笔如铁画似银钩，笔力劲挺，气势磅礴且不失灵动潇洒。

“玮者美玉也，晨，晨星之晨。”男子捂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屋里点着一盏银烛小灯，光线有些昏暗。男子坐在书桌后后光影里，从门外走进来的赵氏酒坊的老板，根本看不清书桌后男子的脸。

赵老板道：“主子，柳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男子连咳了数声，淡然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哑然。

赵氏酒坊门前，柳千展披着一件佛头青色素面杭绸鹤氅在赵氏酒坊门前的大红招牌灯笼下徘徊，看上去神色有些着急。没多久，赤色铜环大门打开了，从门内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柳千展见酒坊赵老板出来，走上前道：“赵老板。”

见对方朝他点头，向四周张望了一眼：“柳公子的酒小的已经备妥，柳公子请。”

柳公子点头，与赵老板一同进店。赵氏酒坊夜间一般是不作营生的，因此，柳千展进店后，酒坊的门又关上。赵氏酒坊夜里极静。店里的伙计另有歇脚处，店里原本守门的老头也让赵老板寻了由头放工。

柳千展一路随酒坊的赵老板向里走。迂城的这处酒坊没有京城的处大。院子只有两进。最外边的原是倒座房，临街开了门，充作门脸房。走过二门，绕过大影壁，便能见到二进院中的全景。院中四下里灯着灯。因为是冬季，院子里的花草都枯败了，花园子里最显眼的是花园子边上的几株树。因为是夜里，柳千展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树，只觉树很高，笔直的树干直向上伸。

院子里四处积着雪，柳千展跟着赵老板穿过抄手游廊走，来到后院的正房。正房里点着灯，隐约能听到房里的咳嗽声。柳千展掀帘而入，赵老板没有跟着进去，他在外边为他们看着门。

房里燃着数个火盆，一进门，一股子带着淡淡冷香味儿的热浪扑面而来。柳千展解下身上的佛头青色素面杭绸鹤氅挂在一旁交椅的椅背上，向男子的书桌方向走了几步。

“本事？”男子大咳了几声，沉怒道。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病态的嘶哑。柳千展亮处看暗处，根本看不清男子的面色，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样子，病要紧么？”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男子淡然道：“死不了。”

柳千展没在意，向后走了几步，坐到他放置氅衣的交椅上。

男子问道：“她还好吧？”

“恢复得不错。”柳千展道。

“她很聪明，挥手成局，靠着步步谋算寻到刘继。”男子叹了一口气，“从紫阳山对阵田文忠的连环之计，再到离城的群狼环伺之危，到现在的陇南刘继的失踪之局，她做得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得多。”

柳千展道：“以她之能足以执掌大局。”

男子点头：“她重情，正面杀过来的敌人，她能应对自如，被她视为亲人的人，往往被她忽略。”就好比机关老人。那个黑色玄铁盒子里，惊现的刘氏家谱本身就很耐人寻味，但却半点没有让她起疑。

柳千展道：“小树林里，刘继是被你救下的？”

男子轻应一声：“刘家的事也许有些棘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注意些。”

柳千展拿帕子擦拭额间沁出的汗珠子：“知道了。不过，你这里也太热了些。”

“齐国公背后之人有眉目了，皇上多半也是被心诚山庄利用了。”男子道。

柳千展疑了一声：“是谁？”

“在天愿寺出现过，应该是心诚山庄的人。”男子沉吟道。

“还真是阴魂不散。”柳千展道。

男子道：“白三爷醒了。”

“提他做什么？”柳千展不解。

“傅衡山矿难，白大爷让人清理矿山时，意外发现精铁矿的夹层里存在金矿石。”

柳千展惊讶道：“想做什么？”

男子咳了几声，喝了口水道：“不做什么，刀币的事，心诚山庄不是缺钱么。撒点小饵，布个小局，我倒是要看看，在他的庄主眼里，是忠仆重要还是金矿重要。”

柳千展若有所思地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白三爷不是在追查害他之人么？助他一把，帮他把心诚山庄劫狱暴露出来的内应挖出来。白家地牢是忠奴劫的，有四皇子这个幕后真凶在，心诚山庄这个屎盆子不戴也得戴。要想取之，必先予之，此一局，我算的就是心诚山庄为了金矿弃车保帅。忠奴该死。”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