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交割，收尾款，立收货文书，看着秦湛隐忍着满腔的怒火离去时，刘离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让自己白得了宫里胭脂水粉这一宗大订单，成功地打开美颜坊进入东华国顶级贵族的销路，从而扩大美颜在胭脂水粉界的影响力。

经此一难，张绍杰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白里不敢见光，夜里不能见火，时不时地破口叫骂纵火的贼人。京都府衙盘问案情时，除了指证是纵火凶手谋害自己之外，一问三不知。

“大人，您看，问不出什么了。”师爷道，“他身有伤重，若是放在咱们这里再出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张家那里只怕咱们不好交代。”

京兆尹点头同意师爷的说法，同意张家所请，将张绍杰接回张家。

张绍杰身有重伤不便颠簸，稍稍将养了几日后，便被张家人接到离京都府衙最近的张家别院养伤。

由于宫里张贵妃的重视，皇上的特许，太医院的数名御医都被张家请了去。数位御医齐聚会诊。折腾了小半天，服药，换药后，见张绍杰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张母，挥手让房内仆婢退去。

“不要，不要走，守着，都给我守着。他们，他们会来，火，火，好大的火，他们要杀我。”张绍杰忽地睁大眼睛，惊恐地大喊大叫道。

张母见此眼泪又滚了下来：“好好，好，守着，我让他们里里外外守严实了。”

寒风吹打着冬季的荒芜，又是一个无星无月，寂静无人的寒夜。夜深人静的张家别院，随着一声惊叫，忽地陷入一阵短暂的混乱，在一阵啪啪的倒地声后，很快地又恢复了平静。

张绍杰的寝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披兜头黑衣斗蓬，低垂着头的人走了进来。来人满意地看了一眼屋内昏睡着的仆婢。他从容淡然地走绕过屏风，却见张绍杰睁大眼睛，抱着被子捂着口鼻，瑟缩着身子窝在墙角。

“果然长进。”来人低哑苍老低低阴冷邪笑的声音响起。

“是你？”张绍杰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来人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地向自己靠近，“不，不，不要过来，我我我什么都没说，你要相信，相信我。”

“你很聪明，否则张家便也成了本座无用的弃子。”老妇转而恼怒道，“但是你也很蠢，坏了我的好事。”

张绍杰摇头，惊骇地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我，我不不不知道。”

老妇道：“你就该死在火场，像你这样的蠢人浊物，也就这点利用价值，你竟然活着回来。回来也就回来吧，装聋作哑你不会，好好的胡言乱语的什么，谁让你帮着刘离洗脱嫌疑，说是纵火犯害的你？你该死，你知不知道本座费了多大的劲才将他送到狱中？”

张绍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们逼我说的，是他们逼我说的。”

老妇缓缓地坐在床沿上：“谁逼的你？”

“我我我不不知道。”张绍杰摇头。

老妇低低怒骂道：“蠢货，草包，你怎么不去死？”

老妇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念在张家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座网开一面留你一条狗命。只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张家对本座还有大用，乖服下这个，你就解脱了。”

张绍杰抱紧被子，拼命地摇头：“不，不，不要，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

老妇邪邪笑起，拿着瓶子寸寸逼近……

处理完美颜坊棘手的宫中采买的大订单，刘紫月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天一楼与美颜坊又重新恢复了正常营业。有了宫里特供胭脂水粉的名头在身，美颜坊的生意比往前更加红火。由于作坊生产的产品数量有限，美颜坊的胭脂水粉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有吴顺叛变伙同他人污陷刘离，险些害了刘离身家性命之事在前，心怀愧疚的苏掌柜在选人任能的之事上一再慎之月慎。美颜坊的掌柜暂时由苏掌柜自己兼代。临近年关，外头的生意刘紫月交给苏掌柜负责，自己则开始忙着处理贤王府的内务。

按照以往的习惯，贤王自己每日早起吐纳练功，练剑，留下畏寒，躲懒的刘紫月猫在房内睡懒觉。但是刘紫月因为连日的忙碌，忽然放松下，再加上天寒地冻，寒邪入体，因此她犯了咳疾。刘继虽开了药，但是建议刘紫月每日加强锻炼。贤王这日起来，便把刘紫月一同从暖被窝中挖起。

刘紫月睁着惺忪睡眼，抱着暖被，看了一眼窗外黑蒙蒙的天色，打着哈哈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贤王好笑地看了一眼正缩着头埋在被窝里的娇妻，谁能想到外头被人盛赞的，轻俊高雅，才华横溢，精于商道的离公子，竟是一个冬日里畏寒犯懒的大懒虫。

“乖，起来了。一早的紫气助有益于修练内功，舅舅不是说了吗，让你加强煅炼。”贤王柔声道。

洗漱，练功，用早膳，贤王先刘紫月一步去书房理事，刘紫月发了些功夫整顿内务。年下各家节礼如何送，都有王府的旧例比着。方孙二婆子都是老办事的，每每回事早早地就将往前旧例附注在一旁，是以刘紫月省心不少，比着附注的旧例，斟酌着增减。

刘紫月见方孙二嬷嬷办事得力，行事老道，因此大事仍旧她自己拿准，小事皆放开手脚放手让她二人定夺，而自己则是定期查验便好。理完家事，刘紫月便起身去往前院书房。

美颜坊仓库纵火案的真凶京都府衙虽然仍旧在全力侦查，但是仍旧毫无所获。年关将近，官员一年一度的年考时间眼见着就要到了，京都府衙又留下一桩悬案未破，京兆尹为此头疼不已。让京兆尹没有想到的是，这还没完。京城又暴发了一桩让他更为头疼的大案。

暂归别院养伤的张绍杰竟然一夜之间疯癫了。而张家别院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除了一个疯了的张绍杰，竟然无一活口。

灭门大案，又牵扯到张贵妃的胞兄，京都府衙不得不重视。勘察现场寻找证据，左邻右舍挨家挨户地走访寻找目击证人，结果与美颜坊纵火案一样，仍是没有头绪。

皇上为了张贵妃亲自传召京兆尹问话，在京兆尹的一问三不知后，狠狠地发了一通火。

“废物。几十口人，一夜之间被灭杀，鸡犬不留，张绍杰无端疯癫不知人事，你竟然回答朕不知道？”皇上恼怒道，“堂堂天子脚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大案祸事，而朕的官员竟然毫无头绪，这就是众卿口中的东华国国泰民安？”

“臣惶恐。”京兆尹跪地磕头认错道。

“惶恐，惶恐，出了事就只会说这些。”皇上咬牙切齿地道，“是不是等朕也被灭了口，你们仍旧只会说惶恐。你们要是真的怕了，就给朕警醒着点，认真做事，快速捉拿真凶，比一百句，一千句惶恐来得有用。”

京兆尹被皇上训批了一顿，心底暗暗叫苦。得，这个案子一出，只怕今年年终考评，优等只怕没戏。

对于张绍杰一夜之间疯癫不知世事，刘紫月与贤王都吃惊不已。刘紫月看着王府邸报上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地将这桩案子与余莺无端疯癫联系到一起。

“爷，你看，会不会是同一人做的？”刘紫月道。

贤王道：“有这个可能。”

刘紫月道：“为了灭口？纵火案会不会也有内情？”仓库纵火最大的嫌疑在刘紫月看来非秦湛莫属，但是细想之下也有许多说不通之处。烧仓库就烧仓库，为何要扯进与自己有姻亲的张家。若说为的是让自己陷入狱中，秦湛有的是别的办法，大可不必非要将张家大房视若珍宝的独苗弄死？

贤王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是一伙了，也许是更多人的参与才会使得势态复杂化，不好说。”

刘紫月单手托着下巴皱眉沉思道：“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贤王伸手抚过刘紫月的鬓发道：“想不通就不去想，秦湛也好，别的什么也罢，他们目的没有达成，必会再出手，咱们留心观察着，慢慢地总能寻出蛛丝马迹，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在贤王看来对于秦湛的设套，刘紫月早有防备，暗地里将真正的货物另行屯放，巧妙地解决了美颜坊的危局，并成功地完成宫里胭脂水粉的订单，整件事刘紫月处理得很棒。回想当初夜半惊闻仓库失火之事，不知内情的自己，还着实为刘紫月捏出一把冷汗。

贤王看了一眼身旁娇俏可人，托着腮帮子想事，浑身上下充盈着智慧气息的娇妻，很美。独立，自信，聪慧，他的凤凰是那么的特别，与一般的京中贵女，空有美貌，只知道依赖攀附的菟丝花不同。贤王再一次在心底暗暗感激皇上，坏心为他办了件好事，将这样独特的她送给自己。想到那个成天巴巴地伸着脖子等着自己死的皇上，贤王就想笑，若是皇上知道他送给自己的王妃是他一直多方打听，想方设法要纳于帐下的经商天才刘离，会不会气得吐血？

“笑什么？”回过神来的刘紫月，看了一眼笑得如偷腥得逞的小猫一般的贤王，疑惑地问道。

贤王摇头道：“没什么，本王想到一个办了蠢事的蠢人。”

刘紫月：“……”

张家别院被人一夜间血洗，张绍杰疯癫，张家不省心的外嫁女们再一次积结了力量施压京都府衙。京兆尹为此叫苦不迭。而这个案子中还有一个倒霉催的，不是别人，正是设计陷害刘离的秦湛。

为了夺得秘方，对于美颜坊采取的行动亦有参与其中的张家怎么会不知道美颜坊仓库的那把火是秦湛命人烧的？当初为了顾全大局，张家忍下心中的怀疑，将刘离送入狱中。张绍杰的死而复生，口口声声说是纵火犯害他的，张绍杰平安无事则罢，可是人疯了，张家人这回哪里还能忍下心中这口恶气？

虽然张家无证据指证秦湛纵火，也不能挑明当初设计刘离他们也参与其中，但是这不影响张家对秦家展开的报复。秦家有镇国将军府与太子爷的撑腰，不要紧，谁家没个后台？秦湛能让张家的孩子疯了，他们便能让秦湛的大儿子废了。一报还一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不会呢？

秦家大爷秦蓉不是喜欢包养亵玩戏子吗？好可以，武王幺儿京中贺贺有名的恶霸郡王暗地里勾搭的美貌妖娆戏子想法子送到你的眼前。敢动手抢人？恶霸郡王废了你的没商量。

对于大儿子被人废了双脚一事，秦湛恼恨武王幺儿的同时，更是把不怀好意撺掇大儿子抢戏子的张家人给恨上。想到美颜坊日日红火的生意，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害人不成反害己，放火烧仓库搭进一个儿子没得到半点好处不说，反送人一阵扶摇直上的东风。

美颜坊的胭脂水粉才一入宫，便受到宫里上下的一致好评。宫里甚至还掀起了用美颜坊护肤品保养的热潮。宫里的这阵风很快吹到宫外，美颜坊的护肤品名声更上一层楼。而相比之下，自己秦氏胭脂水粉的名声则一落千丈。

秦湛欲哭无泪，谁让自己把宫里专供胭脂水粉的名号丢了呢。白白将秦氏胭脂水粉的名号丢出去给美颜坊做打开销路的踏脚石。真真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亏大发了。

刘离那小子有些道行，机遇面前知道冷静周全，遇事时亦是稳重老成，不慌不忙，沉着应对。小小年纪，仿佛浸淫多年的商界老者一般行事老辣。果然英雄出少年。怪不得小小年纪，没有多大背景的他能将天一楼，美颜坊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反观自己的几个商界风评不错的儿子，不对比就没有伤害，相差真真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