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越冷，最近在宫里忙里忙外，晚上回到龙府，龙吟整个人状态都是浑浑噩噩的，有些漂浮魂不附体的感觉，她觉得是自己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有些难以聚集精神。

夜色将深的时候绿水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龙吟一向爱零食的，今意外摇头，让绿水早点回去休息。

绿水也看出龙吟心情不畅，便也没有再啰嗦什么，为龙吟染上安神香，便合上门扉退走。

龙吟躺在床上，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一幕幕闪过去，到最后定格却是苍郁和苍越来，这两个人虽是叔侄，但性格迥异，刚开始龙吟还是比较看好苍越来的，但最近……两人的接近似乎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出了公主的事情之后。

自己接近苍昭弟，本来就是他的意思，奈何自己一次次下不去手，只能叛变苍越来，两人关系如今看来像是朋友，自己更贴切的形容，是叛徒。

气越寒，龙吟缩在床上，觉得自己愈发的冷，捉摸着自己应该是感染了风寒，可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不听使唤。

最后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等她想要睁开眼睛时，却有些恍然，似乎伸出梦境，又或者大梦醒来。

她觉得自己飘飘荡荡，来了一处陌生之地，终于站定时，身后殿门已经“哐啷”一声落了锁。

再转眸打量殿内，空荡荡不见家具，反而纱帐层层，大殿尽头处是一张案几，木窗半掩，夜风吹入时红帐随风而舞，令案几也轮廓不清，艳丽而诡异。

她原以为案几是朱漆，走近了才惊觉，是常年侵染的血迹！

这是哪？

她慌张想要离开，但那书案血迹却像是涌出来一般，一直不停蔓延，蔓延到她脚下，龙吟一步步向后退去，结果趔趄直接跌到。

那血迹翻涌中，她惊骇看去，却发现原来是皇上用的书案，上面还雕刻着祥云飞龙，不过飞龙的眼睛却是血红色，恐怖吓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点点向后腾挪，忽然觉得摇地动，瞬间房屋倾塌，万物不复存在。

她揉了揉太阳穴，再仔细打量周围，哪还有什么昏暗的暗室，变态的苍郁，流血是书案，生命威胁。

一切好像梦境，如今睁眼醒来，所有困境烟消云散。

但那一声冷笑，似乎犹然在耳。

“你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你给我清醒点！”

“我……”

“姐，醒醒，姐您醒醒啊？！”

花境拼命摇晃龙吟的肩膀，奈何她没有半点反应，一直皱着眉头，甚至反抗抓住了花境的手腕。

“不是的！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姐！”花境抬手猛地掴了龙吟一巴掌，后者疼的皱眉，倏然睁开眼睛，入目却是花境苍白的一张脸。

她鬓角隐约有汗水，眼角也****，显然是被吓得。

龙吟在花境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我，怎么回事？”

“您梦魇了？我去给您倒一杯茶水如何？”

龙吟定睛打量周围，好半晌才反应：“去。”

花境一向是手脚利索的，出去不过片刻便捧着热茶回来，龙吟却还没有回身，瞧了花境好半晌，才幽幽开口，“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才子时而已，姐最近的状态不大好，后半夜花境就守着您。”

龙吟从来都是一个人睡惯了，但今闹出这种事，也不好再执拗下去，休息缓和片刻，让花境在外屋睡，自己也添了一盏灯。

好在后半夜都安然无恙，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入梦来。

隔日明时，龙吟府中知会一声，让绿水准备了马车，自己亲自前往瑞王府。

她总觉得，自己不去见苍越来一面，心中的疑惑难以平息。

她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梦中作祟，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是真的，昨日晚上龙吟也仔细回想了一下，究其原因，估计就是因为最近太子朝市闹得。

苍珉很明显不会是一代明君，如果有贤者辅佐的话，或许庸庸碌碌一辈子，不会出太大的差错，到时候史书描写一笔，笼统概括也就算了，任他后人如何评。

但问题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龙舞。

龙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卷入这种是非中来，龙舞，原本一个安安分分只想嫁给世子的人，如今一跃成为太子的宠妃，闹得后宫鸡飞狗跳不，甚至牵连了前朝。

从先龙吟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冷眼旁观这一切，但现在，身不由己，身在局中，如果不做点什么再作壁上观下去，怕是都要塌了。

她现在也在努力寻找回去的办法，可问题是都无效的，那么竭尽所能现在能做的，就是活好现在的自己，等待一场老开眼的机遇。

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来阻挡一下龙舞的来势汹汹。

而现在能帮到自己的，好像也只有苍越来而已。

她对他像是朋友，也有一种，难以言的依赖。

龙吟乘马车悠悠来到苍越来府上时，苍越来还没有下早朝，不过下人家丁对龙吟也算是相熟了，直接请到内殿，龙吟也不多什么，在殿内饮了一盏茶，却不见苍越来回来的消息，百无聊赖下干脆到园子中逛逛。

第236章 大梦如真

瑞王府大不大，也不，但主要生在设计精致，大殿建筑飞檐斗拱，花园流水十步一阁，山流水环抱地势，别有趣味。

龙吟最终选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停下来，下人见是龙吟，忙捧着热茶糕点过来。

“龙姐，王爷估摸着还有两柱香时间便回来了，但外面毕竟寒，这眼见色郁郁，不如你回屋里把。”

“不了，我也想欣赏一番雪景。”

灵巧的丫鬟捂着嘴笑，“您这样子啊，还是像我们当年的瑞王妃呢。”

双环鬓的丫鬟话音落下，在一旁奉茶的丫鬟立即蹬了对方一眼，“乱荤混话，还不下去！”

双环鬓的丫鬟被呵斥的一愣，年纪轻轻，显然也是好胜的，不禁扁嘴，“我又没有错嘛，你看我们瑞王府上下，哪个不对龙姐毕恭毕敬？究其原因，不就是以为龙姐能坐我们的瑞王妃？我也希望啊！”

年长丫鬟举手要打，龙吟觉得其中有事，但身份尴尬也不好多什么，只劝和了两人，想自己歇一会，两人对视一眼，便退下了。

剩下龙吟自己望着面前冒热气的碧螺春出神。

瑞王妃，多么熟悉而遥远的字眼。

当初自己来时就该预料到，像苍越来这样的人，身边不可能没有妾氏妻子，但因为一些原因，总是被自己忽略了过去。

甚至连苍郁提点自己，自己都不加信任，反而反唇相讥。

倒是今，丫鬟一席话，让龙吟想起了曾经从苍郁口中得知的一个名字。

羲和。

当初她也去街头巷尾打听过这个人存在，但好像被什么人压制一样，消息闭塞根本没有线索，事情割下来时间久了，自己也就忘了。

如今……

羲和，难道就是丫鬟口中的瑞王妃吗？

能嫁给谪仙一般的苍越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龙吟扬了扬眉梢，端起热茶啜一口，茶杯还没有放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正见一身白衣的苍越来。

他正在亭入口处，白衣墨发，连脸色都有两分苍白，好似要与背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那一刻龙吟恍惚觉得，所谓谪仙人便是如此。

他寡言少语，但每次开口必然是字字珠玑，这样的人，他的夫人……

“在想什么？”

苍越来缓步走进凉亭内，见龙吟失神，不禁伸手在她眼前摇晃两下，后者抿唇一笑。

“在想，在想一位美人。”

“哦？”

龙吟假装借着压茶的动作睨了一眼苍越来，“王爷可曾听过羲和这人。“

“……”

沉默。

苍越来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好似这个人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但那一刻，善于观察的龙吟却注意到，他拢在袖子下颤抖了指尖。

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但已经明了一切。

那个人他认识，似乎，还很重要。

龙吟心头莫名一沉，悔恨万分。

她今过来，本来是想商量关于龙舞的事，想问一问关于苍昭弟的事，怎么不知不觉扯到这不找边际的上来。

龙吟皱眉，“抱歉，我不过……随口一罢了。”

“是听谁起的？”

苍越来的声线没有太大变化起伏，但龙吟却觉得一阵寒冷，她不能牵连那话多的丫鬟，眸子一转，暗叹可怜了苍郁，继而抿唇一笑：“不过之前见了四皇子一面而已。”

话已至此，三分留白，苍越来心中已经领会。

“外面寒，随我到屋内坐坐。”

龙吟也不再推脱，跟着起身去了内殿。

大殿内烘着兽金炭，连烟丝都是没有的，龙吟望着熏香青铜兽出神，好半晌才听见苍越来叫她。

“你今日过来，不会只为了发呆。”

“我……闲着没事，过来瞧瞧。”

“有什么问题，不妨直。”

“没有呢，我们的关系难道不是朋友吗？身为朋友，就不能平常往来？”

她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一个字都不想，不想问。

一切只是因为羲和，这个人，这个已经去世的人。

龙吟忽然觉得苍越来陌生起来，明明近在咫尺，模样没有任何变化，但就是生了那种他站在大雾之后的感觉。

捉摸不透，神秘而致命。

“我见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回去了，今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带什么新奇的礼物，当然，瑞王也是不需要的。”

“所以你下次还想空着手来？还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借口。”苍越来无奈失笑，“也罢，也罢，不过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滚滚，你都很久没瞧见它了。”

龙吟抓了抓耳后，神色尴尬，“最近事情太多了，我都……我对不起它。”

“它长大了不少，虽然一直在我这白吃白喝的，但心却向着你呢。”

“是么？那改日我带它回龙府，或者无外面遛一遛。”

“嗯。”

苍越来也没有再多挽留龙吟，只见她脊背挺直婷婷袅袅的出了大殿。

之前色一直是沉闷昏暗的，湿冷令人浑身难受，龙吟走了不过片刻，色便飞起鹅毛大雪来。

一片一片落到地上，不消片刻便掩埋了佳人的踪迹。

恍惚想起来，初见龙吟的时候，也是在冬日。

她站在梅花树下，以为自己是普通的侍卫，还想吓唬自己。

那古灵精怪无所畏惧的眼神，如今时间白驹过隙，再转眼，她变得成熟稳重，却……离自己遥远了起来。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欲望，或许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的。

连竹青染都看出来，她当初对自己的依赖，那个时候只要他伸手，她就会顺理成章的来到自己身边，可……

总是觉得心有不甘。

自己筹谋了这么久，总是不想因为一个后来人而放弃、

“羲和……”

苍越来手握成拳，种种敲在桌子上。

桌面茶杯一颤，满杯的莹润茶水瞬间溢了出来。

羲和……

那个已经随风逝去多年的人，但每每念叨起她的名字时，总是那么刻骨铭心，显然他的侄子苍郁也抓住了这一点，在加以利用。

或许自己是时候该反击了，如果不给点厉害瞧瞧，他似乎都忘了自己这个皇叔。

龙吟回到龙府后，脑海颠来倒去都是苍越来听见羲和时的反应，终究觉得浑身难受，倒在床上都不能消停下来。

最终无奈，翻身坐起叫来绿水，让丫头去帮自己找在龙府做事起码十年以上的下人，但关于瑞王府的事，多大年纪也只是只知道其名字，而不知道其内在核心。

眼见日头一点点西落，冬日黑尤其早，龙吟更是心焦，干脆换了一身衣服出府游荡。

不知不觉竟来到烟花巷柳，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依靠在门边笑的荡漾，见龙吟一身男儿张，顿时上来拉扯。

刺鼻劣质的胭脂香气令龙吟皱眉，左右一打量身边姑娘，竟然还没有桃色那个少年惊艳，顿时觉得更加无趣。

对了，桃色！

脑海闪过那娇艳少年模样瞬间，龙吟顿时露出一丝恍然笑意。

青鸾坊，那明面做着男倌的生意，私下却是倒卖消息的，不定自己也能买来关于当年瑞王府的秘辛。

龙吟摸了摸身上的钱袋，里头不过是一些碎银，但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命题过来，色将晚，长街上店铺灯笼一家家的亮起，红色灯笼挂在屋檐下，街上行人三两结伴笑语恹恹，空飞雪如鹅毛，落在红彤彤的灯笼上，行人肩上，倒是别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