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这些疯掉的妃子跑出来，这门是常年落锁的，不过之前我已经通知红蕊了，她过后便能赶到。”

“想必公主也有话对红蕊，臣女先……”

“并没有什么秘密，你留下便是。”

龙吟也不好推脱，只得颔首应下。

苍昭弟话音落下不多时，门内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龙吟回头，通过门缝隐约看到一纤细单薄的身影。

一身朴素乃是粗糙的绛紫色襦裙，穿在年纪轻轻的姑娘身上，分外可怜。

视线顺着裙摆再往上，她撞见一双狭长的眸子中。

这双眼，眼尾微微上扬，明明没有开口，却依然令人明白她心头所想。

所谓眉目传情不过如此。

有这副皮相，也难怪其她宫妃会忌惮她。

“红蕊，拜见七公主。”

苍昭弟摆手叫她免礼，跟着让摘星将食物递过去，“我在宫里虽然看着胡作非为，但父皇的疼爱毕竟是有限的，况且你的嫔妃，我真的没办法上话。”

“红蕊知道，不过公主能来看红蕊，红蕊已经感激不尽了。”

“你才在这里不到一月而已，现在却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为了活下去，能不变吗。”

红蕊声音有些沙哑，曾经细嫩的手如今因粗活而变得粗糙裂痕，她反复摩挲着食盒手柄，犹豫片刻道：“公主以后不要来探望红蕊了。”

“为什么？”

“公主喜欢红蕊的意气风发，只是现在……我不想公主看到红蕊这副模样。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坚持多久。”

苍昭弟垂眸，“我明白了。”

两人话声音极低，龙吟为了避嫌，借着把风的由头走远，并没有心思去听两人谈话，半柱香后她回来时，苍昭弟正在抹泪痕。

她曾以为苍昭弟这样的性格，外放永远不会感到受伤。

龙吟本不想参与这些身外事的，可见苍昭弟是真悲戚，再一瞧红蕊，正是好年华，心头难免生了怜惜之情。

“你是因何被贬到此处？”

“因为被梁嫔妒忌。”

龙吟蹙眉，暗道这红蕊话果然没个顾忌。

“你现在在这，出去是难于登了，能做的就是活着保护好自己。”

“还有你？可你抬眼看看这里，我能保持清醒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相对于对苍昭弟恭顺，红蕊对龙吟可谓瞧不上，话也格外的怀有怨气。

龙吟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也没有与其计较，不过上下打量她。

“你名字叫红蕊？”龙吟好似玩笑，“那你一定极喜欢红色。”

“是很喜欢，只可惜这宫里头正红色只有皇后能穿，平时我只能用桃红色，可是在这里……”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破烂衣裳，哂笑一声，“我只求不被冻死。”

“也不必如此绝望，这不是眼见年关了么。”

“那又如何，如果没有什么盛世喜事，皇帝是不会大赦下的。”

龙吟垂眸，回头看向苍昭弟，“公主，时候不早了。”

“你！”红蕊气的拍门板，“你有没有听我话！？”

“就你这样的性格，即便出去也是要出事的，还不如在这里孤独终老，也能勉强活的长久些。”

红蕊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左右一思量，发现自己竟没有借口，只得恨恨瞪龙吟一眼。

“你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苍昭弟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你们别吵了。”看了看色，依依不舍与红蕊告别，这才与龙吟招呼，“我们走，生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这样？”

“只能这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女子，红蕊她无权无势，现在又变成这般模样，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我……”

龙吟深呼吸口气，原本是想什么，但仔细一想自己现在也是难保其身，怎么可能有精力帮旁人，只得叹息一声。

门内，年轻的丫头正背对着自己，气哼哼不话。

龙吟将手上玉镯，头上金钗，都脱摘下来，从门缝扔给红蕊。

“冷宫虽然嫔妃的疯的，但丫鬟却比旁的地方更急用钱。”

钗环落地，发出脆响，红蕊羞愤回头瞪向龙吟，“你这是在侮辱我！”

“要想站起来，就要先学会跪下，卧薪藏胆，忍辱偷生。”

龙吟并没有劝红蕊一句，搀扶着苍昭弟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隐隐听到发泄的骂声，没有回头。

在来冷宫之前，她一再嘱咐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迈出冷宫范围时，她还是忍不住驻足，瞄一眼那森悠悠的宫墙。

在这灯火辉煌的宫中，只有这里最昏暗，仿佛一只蛰伏的兽，随时要将人吞噬。

红蕊，那么漂亮的姑娘，起话来毫无顾忌，和曾经的自己多么想象，而她现在，却要在这埋葬一生……

龙吟不敢想象，如果这事换成自己会怎样。

她随苍昭弟回去的时候，苍昭弟一直低头没有话，龙吟明白她心中担忧，如果这次救不出红蕊，恐怕她就要在此香消玉殒了，可她现在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当晚回到寝殿后，龙吟一直辗转难眠。

夜，漆黑如泼墨。

宫中不管什么时候，都灯火辉煌依旧，而相对于皇宫繁华，帝都南街的龙府则显得清净许多。

因为龙吟不在，龙舞自己并没有再惹是生非，龙尚书对于眼前这种局面还是较为满意，聪慧伶俐的在外监视宫里动向，到时只等貌美如花的嫁给显贵，龙家变可一跃成为名门望族，成为三大家族之一，即便日后太子登基，这地位也无可动摇。

龙尚书一开始发现龙吟变化后，便开始谋划利用，而后者自认识苍昭弟入宫之后，生活一直是大起大落，身不由己。

龙吟觉得自己时刻生活在冰火两重，要么结识的均是王权富贵，要么被威胁的脑袋不保。

宫中如同一滩看似平静无波，实际暗流涌动是深水，苍昭弟前一晚上还在忙着担忧红蕊的事，但令人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隔日糟心的事情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之前两人便听了边国东阳使者进谏，最近两年东阳好战，已经先后收服了周边国，先下虽然实力不足以与大越抗衡，但已然成为不的威胁。

而这一代的越国皇帝生平温吞，并不愿意百姓受苦，重文轻武，他一直不管别国征战如何，一心只守着自己黎民疆土，不丢一分便好。

这种墨守成规的行为，倒是令他保住了大越近三十年昌平，但问题是待他退位之后，周边大国雄起，太子根基不稳，将来同样是祸患。

这次东阳过来，人虽少，是觐见，实际也是来试探下大越的底细。

前朝的事，本不该关龙吟什么事，但问题出在苍昭弟身上。

越帝膝下笼统不过七位公主，两位年少早夭，两位已经有了驸马，一位早已看破红尘，常伴青灯古佛，剩下仅有苍昭弟年华正好。

好战的东阳这次拜访大越，原本是要使者而已，然而这的入住使馆时，皇帝才得知这次亲来乃是东阳太子，明日阳君。

越国一时乱了阵脚，连夜召见了文武百官，商议如何应付着越发强大的东阳，到后来却是瑞王苍越来一语道破东阳太子的来意。

试探越国底线。

试探到之后呢？打仗？越帝当然是不肯的。

那想要继续维持这假象平和，为由亘古不变的和亲。

文武百官左右一商议，事情最总落到刚及笄的苍昭弟头上。

苍昭弟得知消息时，正在园子里喂鱼，身后龙吟神色寡淡，看不出所以然来。

宫女对苍昭弟一番客气拜见，之后直奔主题，称东阳使者觐见，希望公主能展现大越的风华来，亲自舞一曲。

苍昭弟蹙眉，“宫中舞娘何其多，父皇为何要找我。”

“越国好战，宫里这些千娇百媚的，哪有公主这般气势呢？”

饶是宫女舌灿生花，苍昭弟依然不为所动。

倒是后来龙吟察觉事情不对，口头含糊答应了宫女，将对方应付走后，与苍昭弟一番分析劝，考虑两国利弊，苍昭弟最终答应前往。

“我自己总是觉得没趣，你同我一起。”

龙吟原本正打算折身回大殿候着，闻言正考虑如何拒绝，便被苍昭弟拽住衣袖，直接拖到宴上。

龙吟原本以为只是宴招待使者罢了，哪料前一脚迈入园子，远远便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色渐暖，考虑到东阳使者豪放性格，越帝接受苍郁建议，将宴会设在了御花园中。

御花园经过花匠精心常年打理，即便不在繁花季节，依然能看到不符合时令的姹紫嫣红。

在重重芍药掩映间，龙吟一眼望过去，正瞧见与一女使者调笑的苍郁。

大概为了应景，他今日换下万年不变的玄色长袍，而是一身孔雀紫锦绣，袖口衣摆同样是滚着几不可闻的云纹，款式未变，不过颜色稍稍鲜明些，却比往日看来更意气风发，人群中脱颖而出，连一边身着金黄太子袍的苍珉，都被比了下去。

看来这家伙是有备而来么。

龙吟心中冷笑，又瞄了一眼与他笑的女子，乍看模样平平无奇，但从东阳太子照看夸耀态度推断，身份应该不低。

苍郁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配合姑娘笑的。

龙吟跟在苍昭弟身后落座，一番寒暄后，越帝直奔主题，众人把酒言欢，东阳太子先后给越帝展现出不少新奇玩应儿，机关锁、山海孕育宝石、死的活的，精致的稀奇的，林林总总，直让人拍案叫绝。

龙吟因为的臣子之女，并未在受邀之列，故而只坐在苍昭弟身后，但好在角度巧妙，抬眼时正能看见红毯上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