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里？”莫凝香瞪大了眼睛看着穆栖修，眼底的光随即消失。萧皇这次可真是舍得，竟将六百里土地当做交换向穆国换取兵力，可见当时萧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见穆栖修凝神看着她，旋即想起他方才说了那什么什么，拿着她的项上人头？他当然不会杀她，她心知肚明。那拿人头是……“你杀人了？”莫凝香眼中一凛，语气尽是呵责。

他杀人，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为了她杀了无辜的人，她良心难安。

穆栖修一笑，“我清楚你的性子，便道流民葬身之处寻了一具合适的尸体，不过萧皇那里，我已经声称你死了，若是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你知道的，我便会被扣上欺君之罪的罪名，穆国也不会逃脱干系。”

莫凝香见男子眼底有丝丝波光流动，一双剑眉透着凌光，温柔而友好地注视着她。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语气，看似温柔体贴，却都是不着痕迹的威胁。他在拿他的命威胁，拿萧国和穆国之间的安宁威胁，虽然字里行间没有吐露出一个命令的字，却让她陡然打消了原来去见萧皇的计划。

莫凝香生气，却也很快平静下来。她挽着胳膊，也跟着倚靠在炸烂的石灰墙上，登然一阵钻心的冰冷顺着细腻的皮肤钻入全身各处。她这才发觉，这墙壁竟是这般冰凉，隔着一层厚厚的衣裳，却像是一根根扎心的冰刺一般折磨着人的神经，而穆栖修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适，甚至还带着一丝舒适的笑意。

她后备窜上一股凉意，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滋味。穆栖修从小便生活在危险之处，如履薄冰，早已习惯了冰冷。这样想着，她内心同情心泛滥，声音也变得柔和一些。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便说来听听，我没准会采纳呢。”她将额前的一丝乱发挽回耳边，目光飘忽不定，却察觉出男子的眼神里面多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男子勾出一下，挑起眉梢，还不容她反抗便拉过她的手臂，箭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

捯饬了一番，莫凝香才知道穆栖修的主意便是让她打扮成侍女跟在他身旁，进宫去见萧皇，也顺便查探萧皇的态度，好让她死了洗刷冤屈的这条心。

然而莫凝香长相过于出众，即便是萧皇见了她几面，也难免会被认出。穆栖修却不知从哪里学来易容术，在她脸上茬了许多灰粉，不仅改变了她的面容，也改变了她的气色。

莫凝香在九重城多少有些熟识的人，可跟着穆栖修走了一路，与那些老面孔硬生生撞上的时候，却全然没有被他们发觉。那些人只是叹了口气，穆太子这样显贵的身份，为何带了这样一个貌丑的侍女。

穿过了层层城楼，便到了皇宫前面，穆栖修一路领着莫凝香来到萧皇的御书房。

虽然报仇心切，莫凝香却还是不露声色，她谨记自己的身份，一举一动之间并无半分遗漏之处。

进入御书房，莫凝香便看到萧皇做在那高高的位置之上，然而神情却并未有她想象的那么阴毒，反倒是露出无限的倦意。

莫凝香立刻想起自己的身份，垂下头低下眼梢，尾随穆栖修进去。

“穆栖修见过皇上。”

“穆太子何必特意前来一趟，答应你父皇的事情朕自然不会忘记，三日之后，便会将那六百里地分到穆国。”看着穆栖修，萧皇眼底的那丝倦意顿时消散，脸上很是警惕。他深谙穆栖修年纪轻轻，为人却不简单，再加上这次萧国的战乱，他终究是有些怀疑穆栖修的，此时又添了几分防备。

然而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留意穆栖修身旁的侍女，虽然善于谋划人心的萧皇暗自猜测这小子可能跟他耍了个花招，并没有杀死莫凝香，却也不曾料到穆栖修敢冒这样大的风险，将朝廷侵犯光明正大地带到他的御书房，带到他的眼皮底下。

“皇上，三皇子来了。”李公公趴在萧皇耳边道。

萧皇眸子一凛，“让他在外面候着。”李公公方走到门槛，萧皇似是想起什么，抬起手来，“慢着，让他进来吧。”

萧炎跟随李公公进来，见到穆栖修，并没有多少惊奇的神情。恭恭敬敬向他父皇行礼。“父皇，九重城的灾民走安置下了，不过有一处烧毁的实在厉害，需要一些资金，不置可否挪动国库……”

“此事交由你处理吧。”萧皇声音隐隐透出威严。

“是。”萧炎原本打算转身就走，可突然看到穆栖修身边的侍女，眼神一凛，反倒是跟穆栖修招呼起来，“穆太子不是前去北梁斩杀叛军吗，这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回来了。”

穆栖修听出萧炎声音里面的讥讽，此时大可反唇相讥，提及莫府的事情，可眸子一沉，想起莫凝香还在身边，便只是抿唇微笑着，什么都不说。

萧皇此时却想起点什么，“炎儿，真让你去处理莫府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萧炎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子，在莫凝香看来，那就是一个冷冰冰的身影，不曾跟她有过交集的身影。她继续低着头，心中却燃烧起一阵火，就在这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此事不是萧炎做的。

一起共事奋斗的经历不是那么容易磨平的，但凡是有机会，她便会给萧炎一个恕罪的借口。

空气凝住，萧炎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萧炎的眼神，却听见他的声音比冰山上的岩石还要冷酷无情。“儿臣确认，莫府上下尽被斩杀，绝无遗漏。”

尽被斩杀，绝无遗漏。

莫凝香盯着御书房里面燃气的香烟，一缕缕白烟正缓缓在空中弥散，她望得出神，眼底流动的水波变得冰冷无比。她伏着身子低着头，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随即便是看不见边的黑暗涌上来，将她的整张脸遮住。

“嗯，如此甚好，以绝后患。”萧皇缓缓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奏折放在旁边的奏折上面，闭上眼睛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安荣公主的婚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