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凝香的声音是醉着的，却极其真实，她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事情，以致于他从不敢奢想他竟然真的在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可他知道的太晚了，如今，她今日敞开心扉，将深埋在心底的话告诉他，便意味着她看开了放弃了，他没有转身，心针扎捶砸一般的疼痛，他宁愿从未听过这些话。

“可是萧炎，我的情谊不是随你任意践踏的，我从不愿意亏欠别人，哪怕一分一毫，我欠你的，我已经加倍还给你了，接下来日子，我对你没有任何包袱，我们，两断了。”

滴答！

萧炎手里的酒壶倒置，最后一滴酒顺着狭窄的缝隙滴在地上，啪嗒的一声，将昏沉的男子唤醒，揪心的疼痛已经不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自打走出这件间屋子之前始终没有回头，他怕他一回头，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更糟。

每个人都有死穴，尽管莫凝香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坚韧强大，她的死穴却要比任何人都来的厉害，而她的死穴，正是情谊二字。萧炎背叛了她的信任，侮辱了她的情谊，若是想挽回，怕是难。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走出这间屋子，接下来的路，就是他一个人的，是他把她推开的。

外面夜幕降临，繁星如织，空气却格外清冷，冰冷的气息将他身上的酒气吹散，他抬头看着迷离的月光，坐在莫凝香曾经玩过的秋千上面，失魂落魄地荡着，眼里看不出有多少正常人的色彩。今夜，他是游离的鬼魂，从莫凝香的心里剥离出来，他无处可去，无路可逃。

“三皇子，三皇子。”侍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他半天，最后在这里发现他，看着他安然无恙，侍卫长舒一口气，笑着，“原来三皇子您在这里，属下找遍了半个皇宫，还以为三皇子您——”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眼前的人却没有任何附和，他声音顿时停顿，看出萧炎脸上的神色很不对劲。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哦”侍卫满脸不解地答应一声，向后退了数步，站在萧炎后面把护着他，尽管萧炎的武功高他一筹，但三皇子现在看起来不在状态，他还是站在这里的好。

莫凝香喝的醉醺醺的，不知不觉已经满脸都是泪，混着胭脂，脏兮兮的。她一把抹干净，看着铜镜里一张出尘的脸，拿起案几上的剪子，毫不犹豫咔嚓咔嚓将自己乌黑的发丝剪断。

“砰砰砰”琉璃在外面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响应的，她莫名的紧张起来，想起方才看见萧炎失魂落魄地出去，大叫不好，推开门便看见沈如诗在剪发，琉璃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跪倒莫凝香身边，将她手里的剪子夺过来，藏在身后，哭的梨花带雨。

“小姐这是干什么，有何事想不开的？”

莫凝香目光平静，似是幽林里面的湖水，任凭风吹雨打，惊不起一丝波澜。她站起身子，慢悠悠扬起嘴角，声音寡淡道，“你拿去便拿去吧，我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教训罢了。”

“教训？”琉璃挠了挠头，始终悟不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姐，穆太子刚才去是没走，一直在后门那里等着你。奴婢刚才发现，小姐要不要出去见见他。”

莫凝香面色一凛，那眼神看的琉璃心里直发毛。然而两人现在心里想的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莫凝香还未来得及披上外衣，便向外跑去。刚抬脚，却突然感觉地上有个东西硌得她生疼。她垂下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璎珞耳坠。

往事顿时浮现在面前。她还记得当时不过是跟萧瑜开了个玩笑，骗他说这个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不知怎么的，此时竟然传到了萧炎耳朵里，难道他刚才来就是为了送璎珞玉坠的吗？

莫凝香眼里泛起阵阵波光，抬起身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一把推开门，朝着后边儿的方向跑过去。外面寒风离像是一把刀一样割的她的肌肤生疼，她却感觉不出来，心里原来藏着一条激流，现在水都流出了，感觉空唠唠的，就算是疼痛的感觉，他也十分珍惜。

不知雪地上留下多少脚印，松树枝子被踩断了多少，知道她看见那个在风雪中伫立的男子的身影，才感觉到身上的寒冷。

穆栖修看到莫凝香这副模样，很是吃惊，却还是裂开嘴和他开着玩笑。外人面前难得一见的冷酷太子，将所有温暖的笑容全都给了她。

“傻丫头，我以为你多坚强呢，不至于今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这么颓废吧。索达雅的死还是需要进一步查证的，萧炎那人虽然说狡猾了一点，但却绝对不会害你，你这副伤心的模样，让我以为你跟他一刀两断了呢。”

男子看莫凝香矗立在那里，便朝着她走过去，一边将身上黑色的披风解下，披在女子身上，披风上面还带着他的体热。

在冰雪中走得久了的人才知道，身体一直处于寒冷之中，久了，便麻木了，也不会有多么剧烈的感觉，但是一旦当温暖降临，立刻会感觉方才的寒冷是多么的痛苦，让人一刻都忍受不了。

此刻的莫凝香就是如此，穆栖修的披风上带有的温暖将她身上的寒冷卷走，同时卷走的还有她心中的坚强。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的面具一瞬间全部融化。她感觉身子软了下去，仿佛那一刻便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脑海里面回荡着的也全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她看不清那是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十分的悲伤，悲伤到了极点，好像所有卷着痛苦的河流都向他涌来，将她拖到山峰上，在那里她可以俯视四海八荒，却也看到四海八荒的痛苦，那痛苦全都凝结在一个人身上。

这多不公平，这是一件多不公平的事情！

“要是哪天萧炎抛弃你，你只管投靠我，我这里虽然没有好酒好肉，但我有天下最好的马，我可以带你驰骋八方，奔腾在大草原上，等你感受旋风的速度，只要你开心便好。”

穆栖修继续玩笑着，仿佛他们现在置身于回到着哒哒马蹄声的大草原之上，辽阔而又宏大。没有周围一切的纷扰，没有紫金墙的遮挡，没有这被权利拘束了的感情，没有压得她疲惫不堪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