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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古言 | 字数:89.8万

第34章

书名: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字数:4421 更新时间:2024-11-16 23:01:06

“刷——”

“还不招么,表哥。”九龙绛纱袍的易羽据案而坐,望着阶下受刑的男子,眼里缓缓漫开幽暗的回忆。

他和他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弟。那时,兰氏族中和易羽一辈的男孩有四个。一个是二舅家的兰展轩,他是后来的太子妃兰澜的亲兄长,比易羽大了八岁。而大舅家的三个儿子,有两个都比易羽小四到五岁。只有兰韶云,只比易羽大两个月。

年龄相差无几,孩童又是最喜欢在亲戚里找玩伴的。易羽从小就很喜欢去找兰韶云玩,但是兰韶云总是冷冷的。从很小的时候,兰韶云就长着一张冰块脸。

但是易羽生性大度、包容,从不介意兰韶云的冷遇,照例去找他玩。直到有一次,兰澜对易羽说,表哥,你不要去找兰韶云玩了,他是贱奴之子,他母亲是被人卖来卖去、倒手多次的胡姬。

易羽并未受到这番话的影响,照旧去找兰韶云玩。但是,出于孩子的好奇,从此后他去大舅家,总是对兰韶云的生母要多看几眼。

易羽都是悄悄地看,但他哪里想到,敏感的兰韶云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并且从此后更加疏远易羽。直到易羽逐渐年长,慢慢地也不再与兰韶云来往了。

望着阶下曾经的儿时玩伴,易羽眼神复杂,有些不忍地提醒兰韶云:“表哥,你再不招,别怪朕用更重的刑。”

钻心的剧痛像无数条蜿蜒的细蛇,往骨头深处窜进去。兰韶云强咬牙关,用尽全力将头抬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还是那句话。我遭到怎样的酷刑,他们就会遭到怎样的酷刑。”

他的声音太微弱,由行刑的侍卫禀报上去,高坐于上的易羽,做了个手势,让正要挥下的铁鞭停住。淡淡对兰韶云说:“今天在这里对你施的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既然不会传出去,我的朋友又怎会受同样的刑?”

“不会有人知道么?那我算人吗?”

易羽闲逸的身形蓦地绷紧,斜倚凭几的身姿坐直,往门口望去。

几盏宫灯开道,大红的光晕里,徐徐飘出水蓝。曲裾纱裙的皇后。

易羽心里一紧。

舒雅先向易羽跪行大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平身。”易羽起身走下台阶。

舒雅站起身后,先让屋内所有人退出去,并叮嘱赫图:“哥哥,你在外面看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或者偷听。”

“我可以偷听吧?”赫图嬉皮笑脸地问。

舒雅没理他,直接走向兰韶云。

舒雅看了他好一会儿,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冷静。然后转身,面对着易羽,与夫君久久对视。

赫图见这场景,戏谑地耸肩一笑,带着人退出去了。

“你的意思……”易羽见人走光了,率先开口,“那个传话的人,居然是你?你知道我那两个至交的囚禁处?”

“我不知道。”舒雅摇头,“但是我知道传话的方式。除非你把我幽禁,不让我接触任何外人。不然,你今天对兰韶云用的刑,很快就会加诸你的朋友们身上。”

易羽久久盯视舒雅,这个他爱之入骨、无比宠溺纵容的女人。

“为什么要保他?”易羽不解地问。

“我没有说过要保他。”舒雅平静地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他,而我不会出一言阻挠。”

“你明知他死了,朕的至交也休想保命了。碧霄宫主容貌也休想恢复了。而且,这混蛋刚才跟朕说,若我留他,他能劝朕的母后吃东西。作为亲儿子都不能唤醒母后生存的意志,他凭什么!”一向温雅的男子,也抑不住怒气。

“那就是皇上自己的事了。你自己舍不得那两人,舍不得碧霄宫主,舍不得你一心要追随情人同去的母亲。你既然不能克服自身的弱点,那就接受他的条件,让他留下。”舒雅还是平静淡漠。

“朕可以用酷刑逼他说出怜蕊他们的囚禁处。”易羽说到这里,目光凝在舒雅脸上,“朕不信他能扛得住。只要你不说,朕会封了所有人的口,不会有人知道朕对他用刑,那么,怜蕊他们又何从受刑?”

舒雅静静地看着夫君,“我会说的。有我在,他受什么罪,怜蕊他们就受什么罪。”

“舒雅……”易羽抓住妻子的双肩,眼神深处有迷惘的痛楚,“为什么?”

“皇上为什么不愿怜蕊受刑?”舒雅清冷地回答,“臣妾的理由跟你一样。所以,请皇上将心比心。”

“怜蕊,涧泉居士,碧霄宫主,母后,他们都是对朕有恩的人!这个混蛋对你有什么恩?”清风淡月般的男子,终于也激动起来。

“没有他,臣妾就不可能助皇上铲除兰氏,皇上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独揽大权、亲裁庶政。”舒雅答得平和宁静。

“独揽大权,亲裁庶政吗?”易羽苍凉地苦笑了,“朕分了不少大权给你吧。庶政是二圣共裁吧?”

“这么多年皇上沉溺于诗画音律,不关心朝政、不结交朝臣、不熟悉政务、更不熟悉军情。就连这次兰氏倒台后,哪些是该受牵连的兰氏党羽,哪些是一直不曾党附兰氏、应该予以提拔的,皇上都搞不清楚。这些重要情报,全都是臣妾利用兰韶云弄到的。皇上若是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臣妾的任何辅佐,那么,臣妾从此刻起不再问政,退居内帏就是。”

第34章

说完,舒雅跪伏在易羽脚下,一动不动。

易羽神情极度复杂,低首看着伏地不动的舒雅。许久,他俯身将妻子扶起来,脸。恢复了清和,“朕其实并不介意你干政,只要你我夫妻恩爱,其它都不重要。”

“既如此,皇上为何独独不肯饶过兰韶云?”

“朕已经答应饶过他,只要他将朕的两个友人交出来,只要他拿出碧霄宫主的药方,只要他能让朕的母后活下去。朕的诏旨都拟好了,只要他办成这三件事,朕不仅饶他不死,而且可以照他自己要求的,封他做十里尉。”

北卫宫廷的宿卫分为左卫和右卫,左卫和右卫底下,每方圆十里为一个片区,由一个侍卫首领分管。这是舒雅跟兰韶云事先商定的,所以兰韶云在与易羽谈条件时,坚持要做十里尉。

而易羽咬定的是,必须先交人交药。兰韶云不从,易羽一怒之下对之动刑。

舒雅摇头:“皇帝的亲笔诏书就可信吗?当年易醉谋反,太上皇不是下了亲笔诏书,许其投降后赦免一切罪过。结果,路上差点被暗杀。”

“暗杀三弟,并非出于我父皇旨意。何况,即使出于父皇旨意。父皇是父皇,朕是朕。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朕?”

“易坤……”易羽脸上泛起苦涩的冷笑,“乾者为帝,坤者为后……这么说,你是决定要保这个男人了?”

他看上去是那样瘦,胸前的肋骨都历历分明,然而却非常的强劲有力……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很快就蔽住了眼底的一丝波动。再转过脸来看易羽的时候,已是异常冷静:“对,臣妾要保他。但是,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

“你们已经联手做得如此无懈可击,朕还有什么决定权。”他冷笑着说。

螺钿人物花鸟纹铜镜里,映出一双大而长的眼睛,天然带着微微上挑的形状。晨光从拉开的帷幔射进,照得那双眸子宛如紫。的水晶,宝光流转,晶芒四射。

他从背后抱住她,“快一点,上朝时间要到了。”

看见自己的脸映入了铜镜,与妻子的脸紧紧贴合,一个是美艳炫目,一个是清俊秀雅,宛如红莲与白莲并蒂而开,真真是一对璧人。

他不禁感慨,“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化妆的。”

她微笑,侧过脸与他亲昵地磨蹭,“皇上,臣妾今天不能陪你一起上朝了。”

“哦?为何?”

“今天安排了贵戚命妇们进宫,臣妾要好好招待她们。一来探探口风,大概了解现在朝臣们的派系。二来,安抚好了她们,才能安定臣子之心。”

“也好。那朕就先走了。”他站起来,任由侍女伺候他梳洗。

舒雅斜挑眉眼看着他:“你也别急着回我这里,届时见了那么多贵妇,你不觉得难为情吗?要不你去陆昭仪那里看看吧,既然提拔她父亲为尚书令,还是要笼络笼络的。”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兰氏倒台,提拔了一批新贵,这些新贵家里自然送了一批新人进宫,都封了有品级的妃嫔。但是舒雅专房专宠,那些妃嫔都有点形同虚设。

舒雅倒是不时劝易羽临幸其她妃嫔。她深知,再深的爱,若朝夕相对,他迟早对自己厌倦。让他偶尔换换口味,才会更加觉得自己独特的魅力。

不过,今天劝易羽去别处,却有极隐秘的原因。

易羽走后不久,那些宫眷命妇就相继而至。舒雅在柔仪殿接待她们,然后又带着她们去后苑玩赏。

待宾客散尽,已近黄昏时分。舒雅派出去打探皇上行踪的心腹回来说,易羽果真去了陆昭仪的飞香殿。

舒雅立刻带了心腹内侍和那四个胡力郭,从后苑的小门出了昭阳宫。顺着一带偏僻的林丛假山,转过几处曲径花坞,来到寿昌宫附近。

寿昌宫是太上皇的居处,包括卫宣帝以前所有的妃嫔都搬到这附近来了。如今,突然一个内侍总管来通知她们,说新任皇后正在彻查后宫账目,今天要亲自来询问她们的吃穿用度,以调查内务府是否私吞前任皇帝妃嫔们的供给。

为了不打扰养病的太上皇,舒雅让这些妃嫔集中寿昌宫里的一座偏殿,含章殿。

改名易坤的兰韶云被任命为这一带的十里尉,管这一片宫殿区的宿卫。他已经带着手下的数百个侍卫,站在含章殿外的阶下,严阵以待地等候皇后。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天,暮。初降,斜晖脉脉。舒雅先掠了领头的兰韶云一眼,他垂目恭候,那张脸和过去并无差别,阴冷瘦削。

舒雅点点头,启步走进殿中。

一瞬间,满殿妃嫔全部呆住。

后宫佳丽云集之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是,眼前这样耀眼炫目的美,简直像夏天午后最强烈的阳光,照得她们睁不开眼。

最让她们惊奇的是那双形状美极的大眼睛,眸。带着微微的蓝紫,如寒潭般澄澈冰冽。

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率先跪下拜首。众妃这才“刷”地拜倒一地,尽皆惶恐。

她们是已经过气的太上皇的妃子,而此刻走进来的,是朝中并称“二圣”的天后,是新近在人们口中盛传的一代权后。

舒雅倒是容。柔和,微微笑着:“应该是舒雅拜见各位庶母。”

说着她也行下礼去,嫔妃们更其惶恐,齐声称不敢。

舒雅侧头,示意内侍抬进一座酒尊和十多个酒卮。

“初次见面,不曾敬意。舒雅出生夷狄,也不知中原有些什么礼仪。匆忙间未及召问大鸿胪卿。于是不揣冒昧,将我们疏勒人见面先干三碗烈酒的规矩,稍加改动,以温和的桂花酒为敬,陪诸位庶母喝一卮,还望诸位庶母不弃舒雅粗陋。”

悦耳动听地说着,舒雅率先举起酒卮,面带优雅得体的微笑,环视众妃,然后仰起脖颈,掩袖饮尽。

众妃在她的美艳和高贵双重威慑下,都不敢直视,纷纷低头,掩袖饮下内侍端到自己面前的酒。

舒雅向众妃亮出杯底,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是安置太上皇的妃嫔,这一片宫殿区本就僻远幽静,此刻,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阴风。殿中烛火摇曳不定,帷幔飘飘拂拂若鬼影来去。

一种莫名的诡异、阴森,倏然弥漫于殿中。

众妃莫名地觉得不安,抬目望去,那美艳得不像人、更像妖的天后,正用那双大而长的蓝紫。眼睛,幽深地俯视她们,她的眼神蓦地让她们觉得恐惧。

赫图眼睛发直,也不知道这段话听进去没有,只见两道鲜红的水线自他鼻孔里流出。

舒雅掩口一笑,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青纸,又接过内侍递上的纸笔,“哥,你先别激动,你照着纸上的字写一遍,盖上你的王印,然后再慢慢享用。”

赫图眼睛还是直愣愣的,人却被舒雅拖到旁边案几边,将蘸了墨的笔塞进他手里,催促道:“哥,你快写,写了才好尽情享受。”

赫图已经神魂颠倒了,像木偶人一样任由舒雅握着自己的手,迷迷迷糊糊地写着。

忽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迷离涣散的眼神倏地一凝。脸。剧变,推开舒雅,大叫:“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