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被伽罗盯着吞了宁先生开的药物，百种苦味在舌根绽开，她一面把这笔账默默记下了，一面准备同伽罗不着痕迹地打听这位宁先生。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伽罗看她吃过药后，只淡淡嘱咐她早点休息，就抽身离去了，临走前，甚至连门都没有关。苏提盯着洞开的大门，陷入了沉思。伽罗大抵是猜出她跑了出去，如今也不准备锁她了，若是此刻跑，自然能轻易逃脱，但是蘅璧和鲛人都在宁先生手里，她此刻跑了说不定伽罗就在门口等着逮她，傻子才会跑呢。

朱红色的木门“咯吱”一声关上了，房内的人甚至还乖顺地关了窗子，站在暗处的青年这才从阴影里走出，寺庙里的竹子随着夜风哗啦啦响着，竹影和男人的影子交叉在一起，在地上扭曲出一个纠缠的姿势，那片竹子像是一个牢笼，牢牢困住青年的影子，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黑色的影子还停留在竹影中。月光如水，洒在男人清俊的脸颊上，他侧身朝着房门的方向站定，安静倾听了片刻，在听到小姑娘已经睡熟后平稳的呼吸声时，牵动嘴角轻笑了一声，这才放心转身离去，而那片影子，却一直留在竹林中，直至随着朝阳升起而随着其他影子一起变淡，退去。

翌日一早，苏提就早早滚起来，清晨的薄雾伴随着晨钟缓缓升起，她推开门，伽罗已经带领一群年轻的沙弥开始早课，她翻身爬上房顶，站在高处方看清四周环境，这所人间的寺庙建在山顶，清晨的风还有些微寒，自从她失去灵力，肌肤也能感受到严寒炎热，此刻被晨风一吹，手臂不由颤栗。药香袅袅，等她闻到时，嘴角立刻下拉几分，盯着后院那处已经冒着白烟的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泛出淡淡的寒意。对方是敌是友暂且不明，她想要的人还在对方手里，苏提不敢轻举妄动，她眼珠动了一瞬，从墙头翻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稳步走入宁先生院子旁边的佛堂。

檀香争先恐后涌入鼻息之间，高堂之上的佛像宝相庄严，苏提抬头，眼角扫过身旁正虔诚跪拜的妇人，看着她手持三根线香放在胸口，闭目小声诉愿，苏提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笑。人族总是这般天真，将自己的一厢情愿加诸在神佛身上，若是神佛真的会好心照拂，那些个神仙怕是要活活累死了。

佛陀眼含慈悲，注视着脚下跪拜的信男信女，眉角含笑，蔓延的烟火将佛堂一分两半，一半是端严的无垢净土，万般诸佛正无悲无喜注视着人间，一半是滚滚红尘，痴男怨女在欲海里苦苦挣扎，不得往生。

宁先生站在门口，刚好能看清小姑娘的侧脸，嘴角上挑，脸上的笑容却满是讽刺。那张稚嫩的脸跟记忆里的小姑娘重合起来，那个姑娘，不是苏提这般爱笑，总是喜欢抿紧了唇，脸上因杀戮常年带着伤痕，周身阴冷坚毅，仿若从恶鬼深渊中爬出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