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无道理。”高荀笑了笑，“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他这一笑，我看尽其中无可奈何。心中生出悲戚，却又不能溢于言表，只好强装无畏，转移话题道：“还是先考虑一下去到陈国之后，怎么说动陈国国君吧。”

“有你在，我没什么好忧虑的。”高荀哈哈一笑，“连野蛮的胡人都能被你说动，却不知你此行有什么妙计?”

“公子过赞。”我低头一笑，心想那些忽悠人的伎俩，早年的时候我为了出去厮混玩闹，天天与爹爹上演好戏，谎言编得我自己都感动得痛哭流涕。“哎呀，一直同你说，我忘了一件事。”我拍了一下脑袋说道。

“什么事？”高荀问道。

“我得去集市买几只老母鸡来炖汤，给我们的护卫长好好补一补身子。”我答道。其实我不过想借机会出去罢了，但我最怕的事情，就是高荀派人跟踪我。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他比高斯心思缜密多了，他和楚煦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我和林笑尘之间。

高荀不可能不替楚煦来考量我是否有反叛之心，如果我真的有反叛之心，那么楚煦绝对不可能重用我，甚至会偷偷除去我。

“那你最好多买几只，我也需要补一补。”他懒洋洋地说。

“那是自然。”我应允过后，便推开门去马厩牵马，刚走几步，我回过头，从门外探了半个身子，对高荀说道：“你记得喝『药』。”

他点头，只笑不语。我忽然觉得，若是高荀完全信任我，那他便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交待过后，我便放心离开了。从马厩里牵了马。直接快马加鞭到了神殿处，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我方才大胆走近闸口。

李缅正和各路起义军首领们在喝酒商谈，见我来行礼欢迎之后，才邀请我入座。我看座上仅有李缅一人是我相识，便问李缅这几个人的来头。于是李缅便逐一给我介绍，他先是看向挨着他旁边的一位胡子浓密，看起来年纪颇大的男人道：“这是川城起义军的首领扇苗毅，他们原是卫国人。他手下有三千起义军。”

“这是跟着他的手下。”李缅指了指扇苗毅旁边的四个人说道。

“这两位，淳之献、华先，都是渝郡过来的，之献手中有一千精兵，华先才谋过人，精通各家兵法，是笑尘少主故友。”

“各位，这是林负将军的后人。”李缅介绍完之后，起身向众人介绍我。

“笑晏见过各位长辈。”我亦起身行礼。各自认识之后，华先率先开口道：“我听闻你在朝中被封将，此次要出使陈国，可是有什么计划？”

“实不相瞒，我本想借去陈国的机会，路于青山寻我义兄林笑尘，并无其他打算。”我诚实答道。

“笑尘往南蛮去，也是因为听闻你要去陈国。此番之行，我等欲联合五国力量，推翻楚越。先前笑尘困于胡人城邦，正是我央求之献派出死侍前去营救。”华先说道，他看了一眼李缅和对面坐着的扇苗毅，想了想又说：“但如今事情成败，只在于笑晏你一人身上。”

原来救了林笑尘的是他们，他们不认识我，也怪不得他们救了林笑尘之后就直接撤退了。

“如何得说？”我对于华先的话有些不解。

“你和京都高公子一同出使陈国，高荀乃京都四公子之首，才智双全。”华先忍不住站起来，他伸手抚了一下两鬓，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看着我幽幽说道：“笑尘说若在陈国能遇见你，便让你从中破坏此次楚越联陈计划。让高荀死在陈国，楚越就会出兵伐陈。一旦楚越出兵，琥国必动。笑尘已得辽国国主同意五国联盟，故而只要陈国、琥国两国加入联盟，此事便成功一半。”

我听完之后，几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看来高荀是怎样都不能留的一个人，但让他死，我却一时下不了手。于是便说道：“陈国与辽国向来不合，两国之间小战不断，万一楚越出兵伐陈，陈国灭亡，我们不过间接替楚越找到了伐陈的理由。”

华先似乎看出我的犹豫，他收回身子，回到座位上，激动道：“笑晏，林负将军当年八月斩首，尸骨弃于猎场，与猛兽分食！笑尘悲痛欲绝，夜间潜入猎场，私收残破衣冠于怀中，险些被猛兽夺去『性』命。我知笑尘和林负将军为保护你，一直没有告诉你许多实情......”

“别说了。”我抬头瞪了华先一眼，“国仇家恨，不敢忘却。笑晏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何尝不知道高荀留不得，只是要对这样一个忠义之人下手，难免心生怜悯。

回去的路上，华先的那句“尸骨弃于猎场，与猛兽分食！”久久萦绕在我耳边。在多维营帐中，大夫曾经说我是精神上受到了极强的刺激才导致记忆受损，我张口用力呼吸了几下，下了马，牵着马走了许久，恍惚着走入集市之中，左右一看竟然没有卖老母鸡的小贩，索『性』买了几壶酒来，牵着马匹回到小院。

呆坐在院中，一口接一口的饮酒。酒气熏人，一时间泪如雨下，连擦拭也懒得。高荀站在一旁默默看我，似已知道些许，我抬头，强笑着说道：“集市里没有老母鸡，却有好酒。这是青山的酒，和以前与我爹共饮的不差分毫。”

“少喝点。”他蹲下身子，看着我道：“林负将军在天之灵，并非希望你如此。”

我偏过头，不看高荀，只抱着怀中的酒坛。每多知道一分过往，我心中的仇恨便多增数倍。身世、我爹的死，这两件事像两个怨咒一样时刻缠绕着我，此刻方明白林笑尘为何从来不愿意跟我提及过往。对于保护好我这件事，他做得分毫不差，只是他没有料到引三十万楚越士兵赴死这件事，最后有我掺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