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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 | 字数:30.4万

第85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3)

书名: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字数:2191 更新时间:2024-10-28 02:49:18

新年夜好不热闹。

金陵最大的戏园子裕隆戏园成了敌军的晚会场所,原本用来唱京剧的大戏台,现在正上演着歌舞伎《鹭娘》。

台下的桌椅板凳全换成了榻榻米,入口也立上了纸糊的浮世绘屏风。长几案上铺着火红枫叶装饰的桌布,摆着上好的美味佳肴:海鲜、刺身、清水烧……众人盘膝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欣赏鹭娘表演。

鹭娘整张脸刷得雪白,眼底一抹红,唇上一点血;穿一身白无垢,头戴洁白丝帛头巾,手中持着一柄和伞,在雪中登场了。眼波流转之间,圣洁而柔美。一出场就摄走了众人的心。

那坐在宴席正中的木村大佐,戎装革履,胸前佩满勋章。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狐一般狡黠。台上的鹭娘他百看不厌。虽看得专注,但因面相太过凶狠,他的“喜欢”也带起一股狠来。

散了戏,清丽的鹭娘在宴席中坐下,陪在木村身侧。他叫石崎淳一,是歌舞伎的名角,因面容姣好而被木村收在身边多年。

梅斯应邀来了,他坐在西洋人的席位里,强颜欢笑地应付着。他之所以会参加这场宴会,是受叶三爷之托来找素蝶的。正在盘算要如何混进囚室,突然戏台上跌出来一个人。

此人一身臃肿长衫,脸上却化了花旦的妆面。许是不愿意换上戏装,由人硬推出来的。

梅斯觉得她与素蝶有几分相似,但浓妆粉墨,并不能确认。

木村向石崎淳一道:“这是要演京剧?”

石崎淳一回道:“是。”

木村大喜道:“好,我喜欢听戏!今日唱什么剧目?”

石崎淳一回头,向身后梳着辫发的男子含羞一笑:“毓珺,请你问一问她,唱的是什么戏。”

毓珺一眼就看出来台上的人是谁,却隐忍不发,装作不相识地问:“长官问你,今日唱什么剧目?”

素蝶见毓珺投敌,心中气愤,冷笑道:“唱《抗金兵》。”

毓珺大惊,失声劝道:“不可!”

石崎淳一虽听不懂,但从毓珺焦急的神色上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

素蝶不管不顾,张口清唱:

“眼看这黠虏咆哮,恨不尽扫,

挽绣甲跨马提刀,

女天魔,下九霄,

只看俺威风杀气战这遭。”

国仇家恨全发泄在唱词里,素蝶怒目圆睁,大有慷慨就义之势。

却不料木村听不懂唱词,只叹她的嗓音绝妙,抚掌夸道:“淳一,她的嗓子与你旗鼓相当!”

席间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突然哈哈大笑:“杨素蝶在骂你们呢,你们却不知。真真的可笑至极!”

木村眼神凶狠起来,转头问毓珺:“这女人在说什么?”

毓珺踌躇着,若告诉他素蝶唱词的含义,素蝶必死无疑,可若不说……

正犹豫着,忽然听见程潭文道:“长官,她说您奸诈,还像狗一样咆哮,她骂您呢!”

毓珺辨道:“她何曾说过?不过是一段唱词,便要胡乱泼脏水么!”

“唱《牡丹亭》不行?唱《西厢记》不行?为什么偏唱《抗金兵》?可见是别有用意!”

“程潭文!”

“你可别忘了是谁帮你赎的双鹤佩!”

“那是我赢来的!”

一个前朝郡王,一个金陵首富的亲兄弟,都曾是人上人,此刻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在敌人的营地里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听得一声枪响,扬眉之间,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倒在了血泊中。

面纱被西风卷开,露出她脸上的疤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是虞桃。无人记得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尸身由人拖下去了。

木村擦了擦枪口,一双兽眼冷着,道:“你们,最好是说我国家的话。”

程潭文谄媚笑道:“长官,这个杨素蝶是在骂您呐。”

毓珺连忙分辩:“她没有。”

木村的枪口指着毓珺,“你不是忠心投诚。”

石崎淳一惊惶,为他开脱道:“木村先生,我从前研习过一阵子戏曲,也略有了解。她唱的词我虽听不太懂,但绝不是程潭文说的那样。”

木村皱眉:”淳一,你为何帮他?”

石崎淳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娇滴滴道:“那女子让我想起来我的过去,难免觉得和她同病相怜,和毓珺又有什么干系?木村先生,您可不是忘了淳一当年是什么光景?”

木村回想起初识石崎淳一的时候,不免心中一软,选择相信了他。木村将手枪扔给毓珺,看戏一般的神色:“杀了她,我就相信你忠诚于我。”

毓珺接着手枪,像接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持枪走向素蝶,背靠敌军才敢露出原本的面目来。

素蝶看出端倪,毓珺投敌必是有什么苦衷,可这节骨眼上也不便多问。只能用眼神告诉他,她信他。

毓珺得到素蝶的信任,凄楚一笑,不自觉地留下泪来。

他下不了手!

木村面色冷下来,举起枪对着毓珺。石崎淳一慌忙扑上去,大喊:“木村先生!”

枪口一偏,竟打向了西洋人,举座惊哗。

梅斯就势指责道:“木村先生,我有理由质疑你不守同盟公约。”

其他洋人齐声应和,用自己的国籍向木村施压。

木村冷下脸,狠狠瞪着石崎淳一,命令道:“将毓珺和那名女子押下去!”

梅斯急忙道:“那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群众,我强烈要求释放他们!”

木村道:“我的枪并未伤及盟友,怎是不守公约?梅斯先生,今日令你们受到惊吓,我表示很抱歉。新年晚会,就此结束。”

言罢,他拉着身穿白无垢的鹭娘先离开宴席了。

石崎淳一头发散乱地躺在床上,温顺地任人摆布。木村犹如洪水猛兽,凶暴地脱去他的衣服。白无垢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土。

不论是伶人还是歌舞伎,都像菟丝花,需要依附别人才能得以生存,注定逃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

木村满足之后,将石崎淳一揽在怀里,问:“你看中那个小子了?”

石崎淳一面无表情,声音却娇滴似女人:“木村,您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木村语气平淡:“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