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黛尔走到宅邸门前，简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打开门，走了进去。

仿佛穿越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限一般，她踏上了一处完全陌生的草地，一片，一望无际，除了草之外，别无他物的一片草地。

她把脑袋向右机械地转动了大概三十度，然后把身体也转向那个方向，向前走了大概五步，然后向空气中一抓，似乎抓到什么有形之物一般，一拧，再向后拉。

门打开了。

她走过门，又仿佛从梦境中走了出来，面前的，是斯平尔德家在市里的那座宅邸。

旁边的饭厅中，传来了萨依蓝的声音“蓝黛尔？过来吧。”

蓝黛尔走过门廊，然后径直走进饭厅，饭厅中还一如既往的是那副熟悉的景象，萨依蓝身着便服长裙吃着些甜点，手头则摆着一沓文件。

“迪堪说想要查一下云陟明小掌柜，这个人你熟么？”

萨依蓝把一块小甜饼塞进嘴里，然后顺着奶茶咽了下去“诶？云陟明？你们查她干嘛啊？”

“我也不太清楚，诶，你认识云陟明？”

萨依蓝点点头“和我同年进通天塔，但是比我小两岁，不过嘛，”她笑了笑“和我一样都是在留级就是了。”

“啊？为啥？”

“她除了忙清明世的事就是出去挖坟考古，再不就是跑到各处学者那蹭刚挖出来的文物看，”萨依蓝一摊手“然后不上课，考试也都是补考，我俩现在都是既没法毕业，又不能退学的尴尬状态，所以就在通天塔挂着名时不时过去考个试混混分数。”

对于这些，蓝黛尔不是很了解，听着萨依蓝说的这些，她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有一件事她是明白的，云陟明是萨依蓝的熟人。

“那，这个云陟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萨依蓝思索了下“怎么说呢，这个人，心事很重，而且经常带着股阴仄仄的感觉。她笑起来倒是挺好看，感觉像是另一个人，但是问题就是，她基本不怎么笑。。。哦对，要不我去带你和她见一面？我俩还算挺熟的。”

蓝黛尔有点犯难，微微皱眉“见一面，不太方便吧，我是去调查她的，难道见面就直接说‘您好我来调查您’？那必然不可能的呀。”

“也是，这样，这个事咱们先放一放，我这边的人跟我说，又有一批鲜血日轮伪装进城了，”萨依蓝拿过一叠文件，递给蓝黛尔，而蓝黛尔接过去读了起来，萨依蓝继续道“他们的目的还不太清楚，但是我猜跟两件事有关系，一是苏瑞尔周边的作战情报，二是他们仍想在瑞奇尔德建立他们的组织。”

“那，怎么安排？”

萨依蓝站起身“走，跟我下去。”

刚喝了两口奶茶解渴的蓝黛尔一口把杯中的奶茶喝光，然后跟着萨依蓝径直奔向那个前往地下室的楼梯。

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图书室，有多么巨大，蓝黛尔所能拿来类比的，似乎也只有伏必斯忏悔堂的大厅了。一排一排的书架置于水晶的穹顶下方，水晶穹顶上，投下来的自然光让每一本书书脊上的烫金书名都清晰可见。

“这，这又是哪？”

萨依蓝径直走到旁边的一张书案边上“不知道，我有一次想在大殿里读书，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周围就变成这样了，然后，我就把这个空间的入口设在地下室门口了。”

“你这，也太方便了吧，等闲下来，我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你的血脉，”蓝黛尔也走到书案旁，上面是瑞奇尔德及其周边的大地图“你这是带进来的？”

“不是，我想着要看地图，那边的地图架子上就找到这个了，”萨依蓝拿过一根炭笔“先不说别的，我听说鲜血日轮的人伪装成周济施舍穷人的豪商，在粥棚那偷偷接待有兴趣的遗族，要不，咱俩直接潜入过去？”

“得了吧，”蓝黛尔摆摆手“我去还差不多，你去？整个瑞奇尔德有几个不认识你的？而且你也没穷过，哪知道穷人什么样子？”

萨依蓝被蓝黛尔这么一说，多少有些不高兴“也不是必须装成穷人嘛，我就装作感兴趣的大小姐不就好了？”

“估计不行，你说你是谁人家可不一定信，你的身份是个人都能查到，”蓝黛尔咂咂嘴，思索起来“要不，咱俩扮修道院的修士。。。”

“不要，扮那个要剪短发的，我舍不得，”萨依蓝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那泛着柔光的黑色发髻也晃动起来“还有别的办法么？”

蓝黛尔瘫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你就非得跟去？我一个人去正好，到时候把事情给你说明白不就行了？”

“我，想和他们的头领聊聊。。。”

“得了吧，”蓝黛尔听到这更是摆手“这样，我先找认识的街头朋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决定怎么安排，你看行不行？”

“好吧。”

小鲁道夫整了整衣领，轻轻地扣门。

今天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因为军情紧急，波卡蒙德大总督答应了佛罗萨克斯和南境帝国的绝大多数条件，他作为全权谈判代表的使命，此时此刻已经终结了。

第二章 影子之中（一）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清明世小掌柜的信，说是想要邀他到宅中一叙，一想到那个纤细柔软，多少还有些出尘气息的女孩，他心中不禁有些激动。现在，他来到瑞奇尔德的任务基本都结束了，已经可以开始在这里享受生活了，所以勾搭一下清明世的小掌柜，也没什么。

想着这些，他来到了这座位于瑞奇尔德东北郊的大庄园前。

说是庄园，实际上建筑本身更像是一座商会建筑，正门旁边就是几座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雕像，而建筑本身的大门，则是两扇开，将近五米高的大拱门。他甚至怀疑，这样的门，一个女孩子到底能不能推开。

建筑的窗户多数都是完全透明的玻璃窗，虽然并不少见，但是数量如此巨大的完全透明的玻璃，通常只有权贵和富商们的居所会用到。正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已经干枯了的喷泉，而两侧，则是开阔的草地。

按理说，如果这里是个人的居所的话，花园中应该多是些园艺作品，门前只有喷泉和开阔的草地，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商会的会所。

不过不管是商会会所，还是个人居所，这里，都太过冷清了。

杂草有他小腿那么高，而石砖的缝隙里也都盈满了绿意，如果是奥临恩堡垒的园丁如此懈怠，想必已经被女仆长骂得满脸口水了。整个宅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房间也都黑着灯，丝毫看不出这里有谁在居住。

他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心想也是好事多磨，如果这姑娘和他情投意合，发展一番也不是坏事，就算姑娘对他没想法，还可以做朋友嘛。

仿佛即将因锈蚀而彻底倒下一般，门轴，响了。

这巨大的响声妥实吓了小鲁道夫一跳，他不禁想起了那些过于诡异的恐怖故事，生怕下一秒，门里面探出来一个满脸是血的脑袋。

下一秒，门里探出来了一个，满脸疲惫的脑袋。

“啊，二皇子阁下，劳驾您光临寒舍，请进吧，请进吧。”

女孩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几分疲惫，完全不像之前会议上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鲁道夫对身后的车夫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跟着那个瘦弱的女孩走了进去。

进了门之后，就是幽暗而宽敞的门厅。整个门厅的大小比常规的商会门厅大小大了不少，但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除了顶上的水晶大吊灯以外，整个门厅半件家具都没有。

“呃，掌柜小姐。。。”

“叫我陟明就行。”

“哦，陟明小姐，您，住在这里？”

女孩带着小鲁道夫来到了一件陈设看起来有些像餐厅的房间中“请坐。”

小鲁道夫把椅子拖出来，看到椅面上没有多少灰尘，想必虽然没人居住，但是还是特意请人打扫过的，他坐了下去。而女孩给他倒了杯热茶，也坐到了小鲁道夫对面。

“这里是清明世商会十年前修建的会馆，后来因为风水不佳，加上死过几个人，就废弃了，又是凶地又是凶宅的，没人买，大掌柜干脆就丢给我住了，”女孩仿佛念经一般说了一大堆，然后向小鲁道夫一点头“再自我介绍一下，清明世奥洛尔总会的二掌柜，云陟明。”

“很高兴接受您的邀请，陟明小姐，请问，您请我到此，有何贵干么？”

云陟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无意间理了理额角，竟带下来一小撮头发“开门见山好，我这么说吧，殿下，清明世的生命，现在掌握在南境帝国手中，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在南境手中保住清明世的生命。”

听到这番话，小鲁道夫登时精神就紧张起来，他虽然来这的目的有点别的成分，但是一旦涉及到公务，他绝对可以在一瞬间把状态调整回来。

“哦？我倒想知道知道，清明世偌大一个商会，为何生命线在我们手里？”小鲁道夫笑道，他当然知道云陟明这么说估计是所言非虚，但是仍要尽可能从她口中套话，看看清明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云陟明苦笑起来“二皇子您这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清明世一直以来都以苏瑞尔作为陆地商路的第一站，而以阿罗尼亚作为海上商路的第一站，现在陆上商路已经断绝，只能倚仗海上商路的清明世，生命线又不是在您南境帝国手中了怎地？”

“啊？陆上商路断绝？鲜血日轮。。。”

“鲜血日轮基本掐断了陆上商路，圣上出兵征讨的话，少说要等上个五年，”云陟明趴在桌上苦笑起来“鲜血日轮不同于砂人，砂人贵族生活少不了东方货物，砂人帝国内部也有不少巴沙德是帮着我们办事的，可是这换了鲜血日轮之后。。。唉。。。”

说着说着，云陟明眼角已经多少泛起了些泪光，鲁道夫看到这女孩本就虚弱苍白的脸上又挂上了些许泪珠，不禁想起自己的三妹，心中也焦急起来“那，我们能怎么帮到你们？你既然要私下里和我聊，那必然有些台面上说不出的话要讲吧。”

“唉，不愧是二皇子，一下就猜到了，”云陟明抹了抹眼角，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多少有些假的笑容“饮马峡，也就是连通砂人帝国和岩地的海峡，因为饮马城被鲜血日轮围困的缘故，现在已经几乎被封锁了，货船需要在凌晨找本地老领航员通过饮马峡，才能把货物送到奥洛尔。”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们，帮你解饮马峡之围？”

“未必要解围，只要能够保证船只白天可以大量通过就行。”

鲁道夫摇摇头“这个我做不到，我不是军队方面的人物，而且就算我是，我也得先说服父皇才行。”

“这您不必担心，清明世的存货还够卖上几年，前几任的大掌柜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早就存好了货物，”云陟明微微一笑，看得小鲁道夫一阵恍惚，随后，她又说道“到了时候，我们会亲自和皇帝陛下谈这件事的，到那时，还请您多帮忙美言几句。”

“那肯定，但是，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您不能白使唤我是吧。”看着云陟明似乎心中早就有了法子，小鲁道夫又重归冷静。他想到面前这个女孩没他想得那么脆弱，甚至可能比自己做的布局都要多，不禁心头一颤。

“嗯。。。还真没什么好答谢您的，这样，您最近在烦些什么事？等等，我猜猜，”似乎是睡醒了一般，云陟明露出了那多少有些古灵精怪的笑“您，在烦立太子的事？”

“嘶。。。”鲁道夫倒吸一口凉气，半句话都不敢说，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真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忙活的事情，他盯着那个女孩的双眼，仿佛那是两团旋涡，随时能把他吸入其中一般。

“您好像很惊讶？别惊讶嘛，这件事又不难猜的，”云陟明用袖子遮着嘴打了个哈欠“您为了帝国的事情四处奔走，必定是要在立太子的问题上下功夫，要不然，谁会空耗精力参加这些个劳什子会议？更何况，罗兰菲尔执政官比您还要靠谱一些，让她一个人来岂不美哉，您为什么要掺和一脚呢？”

看着极力隐藏自己表情里的惊诧和不安的鲁道夫，云陟明又笑了，笑得像是猫见到死命护着自己肉骨头的狗一般。

“这样吧，殿下，我给您送一份大礼！”云陟明蹭地站起身，走到鲁道夫身边，贴到了他耳侧“陛下诞辰前后，小心西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