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卡迭斯站在佛罗萨克斯人军队的大帐中，喘气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他立正站在那里，左手扶着剑柄，右手自然下垂，身穿一套骑兵常服，站在那里，活像个卫兵。

原因也是简单，他面前，坐着一个男人，一个理所应当值得所有人付出恐惧来对待他的男人，奥托八世。

这位看起来很有学士感觉的皇帝，此刻脸上除了愤怒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情感。而这愤怒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位皇帝认为，邦联压根就没准备进入战争状态。现在仅仅是预备役转入现役，以此来填充邦联漫长的战线，但是他们的部队数量远远没有到达那个足以发起攻势的量级，双方在战略和战术上的所作出的准备，此刻因为邦联的军力不足而变成了梦幻泡影。

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邦联使者，还有使者身后的毕卡迭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想象奥托愤怒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知道生气的，是一位皇帝。

勒滕博和老鲁道夫半句话也不说，只是在那里看着邦联的使者，而毕卡迭斯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说些什么的场合，而使者嘛，则跪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自己被一句命令搞得人头落地。

“你说点什么，除了来这里告诉我你们仍没开始你们的征兵以外，还有什么能说的？”皇帝的声音很是低沉，勒滕博很是了解这个男人，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可是他不能说。

“陛下，总督大人也想征兵，可是邦联大会上的代表都不同意他的提案，甚至很多代表认为保持现状是最好的，这你说我们也。。。”

“放肆，陛下面前怎么讲话呢？”老鲁道夫低声吼了一句，那信使一激灵，抬头才看见面前的奥托八世已经抖成了筛子。

勒滕博急忙拿旁边桌上的葡萄酒给奥托倒上了一杯，奥托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站起身“你们的邦联大会磨叽一天，我们就要空耗一天军饷，佛罗萨克斯子弟的妻子父母就要多盼望一天，你们要得出个结果才能动员，那为什么不等你们得出结果之后，再叫我们出兵呢？你们是在戏弄北方人的皇帝么！”

那信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面前这位皇帝已经发飙了，急忙在地上连磕几个头“陛下，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奥托八世似乎并没有理那在地上磕头的信使的意思，他坐了回去，眯起眼睛“勒滕博，撤军吧，皇室的两个兵团直接调到拉玛错斯克，你们紫山的兵团，可以回去了。”

“陛下，你冷静点，你这么想，”勒滕博眼看皇帝要做出些奇怪的决定，急忙开口补救“那些代表都是各邦的统治者，他们自然也要考虑他们的臣民，拿起武器参加战争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动员如果开始，兵员自然就会开始补充到前线，现在动员阶段，是最困难的。波卡蒙德要说服他的人民，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战场上，去保卫家园。陛下，不是所有地方的军队，都像您的兵团一样，时刻准备为国家与皇帝而战的。”

被这样劝说了一顿，热血上头的奥托也多少冷静了些，他摇了摇杯中的葡萄酒，闭上眼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我希望你能转告波卡蒙德总督，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十天之内，我们会推进到在会议上商议的位置，但是如果那个时候，邦联的动员还没开始，那我们，就会全面撤军。懂了么？别当我是傻子，你们从金河进口低价铁矿石修铁路的事情，还没完呢。”

听到这里，侍者彻底慌了，又连磕几个头“是，陛下！我一定转达给波卡蒙德大总督！”

送走了话都说不利索的信使和想回后方补个觉的奥托八世之后，勒滕博可算是歇了口气。有关奥托的很多事情，实际上并不是他这个紫山藩伯的身份在起作用，而是他作为已逝三公主的丈夫在施加影响。但是每当他想到这一点时，胸口总会传来一股揪心的疼痛。

帐篷里只剩下瘫坐着的勒滕博和毕卡迭斯，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叫毕卡迭斯来这个帐篷是干什么，但是他还记得，毕卡迭斯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军队中。似乎是波卡蒙德，说什么都要把这个二公子塞到紫山的军队里，接受些靠谱的训练。

勒滕博闭上眼，叹了口气，毕卡迭斯在这支军队里和拖油瓶没什么区别，基本上只能放在老鲁道夫身边，如果真的让他上战场，紫山的号令和旗令他都不熟，军话这东西勉强听懂根本没用。说简单点，这就是个拖油瓶。

“藩伯阁下，这几天，不动兵么？”

勒滕博听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他就站在跟前，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孩子多少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还不至于因为皇帝一怒而彻底失了神。

“你坐下，我跟你讲点东西，”勒滕博指了下另一张椅子，示意毕卡迭斯坐下，而毕卡迭斯也很听话的坐在了那里，然后勒滕博开口了“小子，你打仗是为了什么？”

毕卡迭斯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一头雾水，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勒滕博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是他也准备好了答案。

“我是为了在战争中丰富自己，让自己成为一名不抹黑自己家徽的男人，而参加战争的。”

这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答案，源于萨依蓝几个月前对他的一顿臭骂，他被称为“蛀虫，纨绔子弟，波卡蒙德家族几百年来最令其名号蒙羞的子嗣”。被一顿讥讽之后，冷静下来的他思考了下，最终认为，战争是最好的让自己扬名立万的方式。

“嗯，很好，但是如果你打仗的时候还想着这些，你会死，”勒滕博看着面前毕卡迭斯疑惑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这样，我再问你，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攻下苏瑞尔？”

“那是这场战争的目的，所有战争的目的，简而言之，是以武力达成目标，”勒滕博从床底下拿出来一本比两三块砖头还要厚的大书“这是海默施陶芬家族编撰的战史，这里面记载的大大小小所有战争或是战役和冲突，都有一个具体的目的。”

“这跟我会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我继续说，”勒滕博把书塞了回去“战争的目的是达成目标，而你的目标，是让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获得名望对不对？”

“是的。”

勒滕博点点头，笑了一声“孩子，你知道战争中什么人最出名么？”

“不知道。”

“大家族的死人最出名，”勒滕博笑着自己倒了杯水“没人会以出名为目的参军，如果你真的想出名，你现在带着你的部队去搞个决死冲锋，我保证你马上就出名。”

看着毕卡迭斯陷入了深思的表情，勒滕博微笑着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打仗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毕卡迭斯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原本参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名，让自己配的上波卡蒙德这个姓氏。但是现在，勒滕博将这层意义，从他身上剥离下来，让他愈发地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你作为一名下级军官，需要做的是什么？”

“我需要，打胜仗？”

勒滕博的表情变得欣慰起来“对，只要能打赢，你想要的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