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便被宋澄打断，“你先看看此物，再告诉我。”

她将画卷递给宋和，宋和打开一看，愣住。

“阿姐……此画为何，会在你这？”

这画名为皇朝街景图，作者是就是他自己，这画是他很早之前的画作，是他一时兴起，瞒着德妃偷偷爬到宫墙上望着下方的街景画的，记得当初险些被人发现，他为了逃便弃画而去，他原以为此画定被人丢了，没想到这幅画又回到他手中。

“是春桃，她一直将此画藏在她的屋中。”

春桃……

宋和低下头，眼中满是忧愁。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三个在一块玩，我闹腾，常常拉着你上蹿下跳的，她总是着急地朝我喊‘公主，你别摔着四皇子’，她张嘴闭嘴都是四皇子，有段时间气得我都想直接把她派你宫里去。”宋澄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我们几个为数不多的安安静静的时候便是看你作画，那时候她总是耐心地在一旁给你润笔。”

宋澄说着说着，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

宋和紧紧握住画卷，“春桃她……是不是在怪我？我……”

“她若是怪你，又怎会舍身救你？世事无常，从前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罢了。”

“在她心中，对你的在意，不比对我的少多少。”

宋和突然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从前春桃巧笑嫣然的笑颜，还有她对他说‘奴婢肯定给四皇子画一辈子’。

“不过你这街景图里的人，画得可真是巧。”宋澄伸手指向画中的人。

“阿姐看出来了。”宋和毫不意外。

“这画中人一眼望去同平常市井无异，不过若是细细看，便能发现他们的穿着和样貌大不相同，卖着布的妇人装扮像蜀国人，卖糖画的老人是沛国人，在桥下采莲的女子则是魏国人，这街道上的人，皆是皇朝附属国各国的人，还有楼兰和南疆在此开的占卜铺子，如此一来，你这皇朝街景图，可谓是汇聚天下各方人士。”

“可事实是，皇朝皇城从不许外商逗留。此画若是落入他人手中，你必是要被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可是，如今我就要登基了，我便要将皇城街景变成我画中的模样，又有何不可？”宋和终于敢说出他心中所想。

宋澄心中只觉很欣慰，她伸手拍了拍宋和的肩，“并无不可，固步自封显然对皇朝来说并不是件好处，你画中的街景，可比过往乃至现今的街景繁华得多，不过……”

宋澄说着，指着画中的一出角落，“兴许这里还缺着一些人。”

“混血者。”宋和不假思索地说。

“不错。”宋澄点了点头，“从前你觉得这宫中闷，想当一个江湖画师，我想你心中定是看淡了许多事的，可如今见了你这幅画，我才知晓，其实你也曾想过站在这皇朝最高处，将这皇朝变成你心中想要的盛世模样吧。”

宋和并不否认，再怎么说，他也是宋氏皇族，自然也是有过登帝的想法，不过当初也仅仅是想法罢了，真正促使他走上这条路的是何因，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不论如何，你如今既已经是皇朝之主，那便继续走下去。”宋澄坚定地看着宋和。

“阿姐好像从来不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将这皇朝治理好。”

宋澄只是一笑回应，她质疑谁都不会质疑宋和。

“阿姐……”宋和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不走？”

“这宫城这般大，阿姐不在，更是清冷了许多，我有些怕。”

宋澄一言不发，宋和转身弯下腰，轻轻将脑袋搁在宋澄的肩上。

“我知道的，阿姐也有一直想要的东西……”

“可阿姐这一走，我便再也见不到了……”

宋澄轻叹，抬手轻轻拍着宋和的脑袋。

“不论在哪，阿姐定不能忘了我。”

“嗯。”

——

皇朝四皇子登帝，颁布新令，与楼兰、南疆建交，大赦天下混血者。

皇朝三公主与楼兰世子联姻，三公主随楼兰使臣回楼兰的那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护送，皇帝下令送了一筐又一筐的金银珠宝，声势浩大至极，甚至不比皇帝册封之礼差多少。

人人都在赞叹三公主尊贵，纷纷挤到路中，想一睹公主的芳容。

可惜三公主宋澄和楼兰世子慕恒并不在那队伍之中。

几日后

皇朝的一处城门下，一辆马车侯在一边，一旁则是聚着几个人。

“好了，莫要再哭了，你这样哭，我怎么还舍得走啊？”

宋澄微笑着伸手捻起帕子给赵歌擦泪。

“那你就……”赵歌的话说到一半，看了宋澄黑着脸的慕恒，便不敢再说下去。

“澄儿，我能去看你吗？”

宋澄的笑僵在脸上，赵歌还不知道她命不久矣的事，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和赵歌再见呢？

“小歌儿，我……”

“你不要说，我不要听你说什么皇朝到楼兰路途遥远而且路难走，你若是不回来也不让我去见你，那就多写几封信给我，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看看你这样，这还没去楼兰呢，就这么瘦，今后在楼兰安定下来可要多吃些……”赵歌说着，只感觉心中闷闷的，眼中的泪更是止不住。

“我会的。”宋澄点头，一股苦涩之感弥漫心头。

赵歌上前去抱了抱宋澄，宋澄趁机往她宽大的袖中塞了一封信，她虽无法亲口告诉赵歌她中蛊，可她总觉得不该瞒着赵歌，只能写封信告诉赵歌了。

宋和也不顾一旁的慕恒了，硬着头皮也上前抱住了宋澄，“阿姐。保重。”

宋澄拍了拍宋和。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驶出了城外。

宋澄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望着外面渐行渐远的风景，心中无比畅快，突然，坐在一旁的慕恒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你怎么了？”

慕恒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偏爱宋和了，他好歹也是皇朝之主。”

宋澄只是低头轻笑，“若我娘亲还在，我就算是皇朝三公主，也想扑到她怀中撒娇。”

慕恒低头用脸颊碰上宋澄的头顶，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有些累了，想睡觉。”

“睡吧，我守着你。”

马车一路平稳地穿过一国又一国，宋澄的呼吸平缓，像是永眠在她爱人的怀中。

皇城内

宣家军训练场的书房中，宣祁坐在书桌旁，眼前有一本翻开的军书，他目光涣散，心不在焉。

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他脑海中无比纠结，他无法亲眼目送宋澄，可若这次不见宋澄，今后他便再无机会再见。

“家主，三公主差人来将此物送给你。”

青玉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宣祁弹坐起来，连忙上前去，可却迟迟不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什么？她临行前也是期待他去送她的吗？

一番挣扎之下，宣祁伸手缓缓打开盒子，一个暗红色的弯弓安静地躺在盒中。

南木弓。

他曾经送给宋澄的弓，如今宋澄还给了他。

南木弓下压着一封信，他伸手将其拿起，摊开信纸一看，上面仅有两个字：将军。

他恍惚之间想起一些回忆来：

“公子是要去哪吗？”

“你这丫头，本公子可是会长大的，等本公子长大了，自然是要去驻守边疆，为国效力，做个惩奸除恶的大将军！”

宣祁苦笑起来，将信纸再折好，再放入盒中，看着南木弓，说：“我要进宫。”

宫内

宋和刚去送完宋澄，宣祁便在重霄殿外等着。

“参见皇上。”

“进来吧。”

一进重霄殿，宣祁发现这重霄殿的里面完完全全换了个样。

“有何事？”

宣祁弯腰行礼，“臣，请旨带领宣氏一族驻守边疆。”

这刚平了右相的叛乱，按理来说，剩下的宣氏一族是要呆在皇朝城中严加看管的，如果贸然让宣祁带着剩下的宣氏一族贸然前往边境，要是有什么变故，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恐怕也是难控制的。

见宋和迟迟不语，宣祁伸手拿出宣家军的令牌递上，“臣，愿意将宣家军所有令牌奉上，宣氏一族，永守宋氏江山。”

宋和走到宣祁面前看着那些令牌，确实如假包换，这样一来，宣氏一族完全就是为宋氏一族卖命了。

可那么多宣氏族人，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呆在边境，就算有令牌，恐怕到时候还是人心难控。

但宋和转念一想，“阿姐信你，所以朕也想信你。”

他伸手接过宣祁手中的令牌，“可你不能将所有宣氏族人带走，朕允你带走大部分宣氏族人，要留一部分守皇城，而且朕会派将军的人与宣氏一族一同镇守边疆。”

“宣家主，你可愿？”

“臣，愿。”

“来人，传朕令，封宣家主为右将军，择日带领宣家前往边疆。”

宣祁二话不说跪了下去，叩首，“谢陛下。”

走出重霄殿后，宣祁只觉自己心中一片空荡，世事难料，仿佛昨夜他还是那个，皇朝中清俊又恣意的右相小公子，如今一翻篇，这皇朝之中早已没有了右相，他成了宣氏一族的家主，皇朝的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