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界忘川，走了些路程的荼亦顿觉疲乏，该是因那伤势还未痊愈，身子骨弱得厉害，无奈着摇了摇头，便是返了回去。

屋内是一片漆黑，这却是他最喜欢的样子，没有光亮，似乎他便是一切的主宰。

“乌风这去了这般久，倒也不知这事情究竟是如何了？”荼亦喃喃道，屋内的光线更暗了些，他的面容已掩在了夜色里，只有那双眼睛不时闪烁着几阵奇异的光芒。

乌风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按理说这也该回来了，毕竟只是让他去通知一番而已，这怎的像是一去不返了呢？

想着，荼亦叹了口气，离尘的神力的确是厉害，再加上自己这忧惧相加，许是得修养着些时间了，那被自己煞气伤了的古神炙月，据说已是有许多日子不曾露面，许是伤势过重了，想来自己该是比他要好些，起码还能走路不是？

想到此处，他便不由得有几分得意，说起来，自己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呀。

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思绪似乎有些奇怪，这感觉，倒像是突然袭来了一股毁灭的气息。

皱了皱眉，眼中透过一些煞气。

“看来，那炙月该是想与朕做些交易吧？倒不知那交易又是什么呢？”想到了炙月，便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或许，自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这个秘密还未曾说出去过呢。

若不然，说与乌风听听？万一自己有个不测，这秘密也可以继续留着，总是压在彼岸天神们心头的一座大山，纵是说不得，他们亦是会有些忌惮的。

笑了笑，漆黑的空气中发出了几声怪叫，许是已将这些事由尽数思虑好了，他显得无比的放松，那离尘再是厉害，也阻挡不得自己在这忘川末端说与煞物们听来。

“明日之局有解吗？”荼亦的思绪又是一阵波动，此刻他才回到了自己如今最应该思虑的问题上来，纵是再有想法，过不了明日那一劫，还是个死呀，“以一煞界之力，离尘纵再是神武，也不能瞬息便灭了此地吧？”不知何处吹来了阵冷风，荼亦却是觉得舒坦，此刻不知怎得，他不如方才那般恐惧了。许是，有把握了？他想道。

忘川之地一片死寂，纵是河水也生不起一丝涟漪，放眼望去，煞界大地便像是已然陷入了永恒的沉睡，纵有一点细微的波动，亦是那般渺然。

荼亦想了许多事情，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在人道的时候。今日为何这般呢？他有些奇怪，毕竟他已与那最开始的自己隔了几万年了，哪还有什么感触呢？心底陡然间慌乱了一些，不明所以，却有些窒息的感觉。

“已是近了夜了，再有几个时辰那离尘怕是就来了，不过也好，乌风这厮虽没甚煞气能耐，但好在妙计百出，这遭有他在……该是不会生出多少祸端吧？”想着，又是轻松了些。

“乌风？”一个身影映在了地上，悄无声息，但看着身影，应是乌风才是，他轻声唤道，心底便踏实了一些，这虽是个狗腿子号的煞物，但有他在，自己心底倒也是安稳了一些。

“主上！”确是乌风的声音，荼亦笑了笑，看样子，他已安抚好了煞物们。

“他们……没有慌乱吧？”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丝离尘的残影，纵是想再多，他也避不了自己的恐惧，“总归明日就会有个说法的。”他甚是乐观地想着。

“初有些慌乱，如今倒是已安稳了下来。”黑暗中，看不见乌风的神色，连身影也有些模糊，他的声音有些冷，不知是不是荼亦自己想多了，他皱了皱眉。

“朕便知你有才干，如今这祸事倒也是朕能力有些不足，此番挺过去后，朕定要好生提拔你才是。”确是大材，顷刻间便已然将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点着头，他便不再说话了。按着以往的惯例，此刻的乌风应是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说不得，还会再做些什么事情与自己表一表他的一片忠心才是。

等了许久，那方站着的乌风却并没有什么行动，他一动不动，像是个雕塑一般。

“咳咳咳！”荼亦坐了下来，手里拿了个此前在人道搜刮来的夜光杯，那杯子散着幽光，给这屋子内增了些许阴冷，几缕光洒在了荼亦脸上，本就有些苍白的丑陋的脸此刻看着更是恐怖了几分。

“主上！”乌风开口，声音平淡，没有想象中的阿谀奉承。

“嗯。”荼亦顿了顿，皱了皱眉，今日这乌风的态度让他有些莫名。

“我与那煞物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得了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说着，乌风慢慢朝着荼亦走了过来，脚步很缓，但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了荼亦心头，他突然有些不安。

“甚好！”他放下了夜光杯，点了点头，只是心中那股阴郁之气却久久不得释怀。

“只是这方法，在我煞界，却有一位煞物该是不会同意的。”乌风走到了荼亦跟前，透过几阵微弱的光，荼亦看到了他的神色，那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冰冷的模样。

“为了我煞界大业，他若不同意，那便想办法让他同意便是了，实在不行，亦可除之！不识大体，要之何用？”荼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一些，即使此刻的气氛于自己有些怪异。

“可是，这法子，许是会要了那煞物的命。”乌风低了下头，此刻看着甚是严肃，说来也是，要一位煞物的命，那是如何也不可应承的。

“那便由你们来决断吧。”良久，荼亦缓缓开口道。

“如此，便多谢煞主为我煞主众生舍身了。”行礼，乌风的面色变了变，说到最后，声音陡然间大了许多，在这屋内回荡了几番。

“什么？”正欲摆手作态的荼亦猛然间愣住了，他脱口而出，脸色难看，气氛一时凝固了。

“这些事态，尽是主上您一力做出的，如今为我煞界带来了这般莫名其妙的后果，那自是应由煞主自行承担的，这……亦是君之道，敢死社稷、敢亡天下！”乌风自进门之后一直便是脸色乌青、一言不发，跟了这荼亦已有些时月了，虽说知晓他已对自己甚是信任了，但归根到底，这心中，仍有些惧意，所幸，如今那惧意已是消失殆尽了。

虽是这般说道，那他那语气却更像是嘲讽，为君之道，荼亦只取了个暴虐之名，敢死社稷，他却是死于自己的太子之手……

“你……意欲何为？”荼亦震怒，头脑一片眩晕，指着乌风，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主上，此事，还有我们！”还未发作，便听到了门外震天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脚步踏破了屋内的沉寂。

狂傲如荼亦，此刻亦是脆弱了许多。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般对待。若是以往，他尚且有灭了他们的能耐，可如今……

忘川乱了，杂乱了煞界每一方土地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