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了，一切便都会好转吗？”云端之上，白衣飘飘，眸中似有万千情愫，青丝在风中摇曳，若云缓缓开口。

姜信宇已然被长安城的守将接了上来，二者此刻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是自然，一切因他而起，况且，姜继仁本就不适合做个君主。”离尘的声音清冷而又疏离，一袭黑衣让他多了几分孤寂，说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似有些失落，只是这失落却在瞬息间没了踪影。

若云与离尘自姜信宇醒来便一直在此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犹是方起时那茫然的神色，若云终是明白了，他确是忘了一切。

她有些伤感，可这伤感却又不知为何。

她曾有想过，若自己是个人，便与这男子共渡一生也甚是欢喜，可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是个真正的凡人，那这假设，便显得有几分无趣。

可为何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自己却感觉心都被揉碎了？

“你喜欢他吗？”离尘突然问道，神色不似那般清冷，倒有几分古怪。

只是在若云看来，却是别无不同。

“重要吗？”她反问道，他在她身边待了五年，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习惯吧。

离尘在鬼道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姜怀德已然怒发冲冠，此刻他若是破宫门而入，难保不会犯下弑君之举。六年前他的优柔寡断导致了今日的结果，可今日他的儿子惨死，作为一个常人，定不会心生恻隐。

可这弑君之举却非常事，以虐杀搭建起的王朝终归是不仁慈的，而反抗的声音也会愈发多起来，可以预见，若是姜怀德成功了，人道便又会是一阵腥风血雨……

人道之人，如何承受得了这般的磨难？

重要的不是姜氏的争斗，而是天下的纷乱。

自己在长安城待了十年，她看到了这里的欢闹与热切，亦是感受到了这里的温度，她喜欢每天早晨与邻里街坊的闲聊、也喜欢过路之人驻足看自己做着一个又一个，她喜欢不时露几手身手让大家拍案叫好、也喜欢将余庆街的恶霸打得决无还手之力。

为了这些喜欢……

她同意了离尘的话，此刻的姜信宇，早已忘却了她。

“重要。”离尘的语气有几分萧瑟，他似乎有些烦闷，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只是此刻他仍看着若云，从她的眼中，他似乎读出了些什么。

若云愣了许久，他看了看那城墙上又蹦又跳的姜信宇，又看了看长安城内凌乱的一切，终是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滴下了一滴泪水。

这泪水坠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那方荒地，似乎有了生机。

若云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离尘，缓缓点了点头，眼中却是闪过了种种说不明的神色。

“我喜欢他。”她慢慢说着，语气中似带有丝丝笑意。

是的，她喜欢他，若是不喜欢，心怎会如此之痛。

可是却也从未有人说过，喜欢，便一定要在一起。

“便是看着他，我就觉得欢喜。”她有些疑惑，这姜信宇为何在此种危急的时刻，还能那般悠闲地坐在那处与那守将相谈甚欢，“离尘，你当时创世的时候，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她突然看向了离尘，轻声问道。

“为何这么问？”离尘有些奇怪，他皱了皱眉，不太懂她的意思。

“他们活得，比我们自在，因为在他们心中，时刻都有无数个丰富的念头，这是我们没有的。”笑着，若云却是继续看着姜信宇，似乎如何也看不够。

离尘看了她一言，却是发现自己终是不懂她所思所想，于他而言，那些却也是不必要的，毕竟，此番事由已然解决，人道，又回到了自己所希望的那个模样。

只是，为何自己还是有些阴郁呢？

他摇了摇头，眉间却是愁云萦绕。

云端之上便又是一阵悄寂，除了偶尔的几丝暖风，在空中发出了几声悦耳的声音。

未了，若云朝着余庆街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又看了一言离尘，似有些犹豫。

“离尘。”她突然唤他，神色有些奇怪。

“如何？”离尘抬头看着她，想起了方才的约定，此番已然将姜信宇目送进去了，若云也该回彼岸了，那里，亦有个男子在等着她，只是，她并不知道。

“我有个承诺，需要去做一番，而后我便回彼岸，如何？”刀剑之声安静了下来，姜信宇快马加鞭，朝着宫城的方向奔去。

离尘愣了愣，注视着若云，许久，点了点头。

“那你便自行回去吧，我且去找个地方歇息些时日。”他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得有几分生硬，亦看着有些疲倦。

“你不回彼岸吗？”若云问道，虽知道离尘甚是自在，可此番人道已然平和了起来，他又有何不放心的吗？

“不回了，些许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待想明白了，我便自会回去。”言罢，他便转过了身子，方走之时却又转过了身，“帮我带给炙月一句话。”看着若云，他语气肃然。

“什么？”若云有些奇怪。

“且安然一些，待我回来，再做决议。”一语罢，离尘便消失了身影。

若云点了点头，而后往下看去，却见长安城已然安静了下来，只是仍有些军士在清理战场，似乎，过不了几日，这里便又是一片祥和。

若云的身影消失了，去了余庆街的方向。

………………

大仁国史书记载，仁和五年七月十日，永王姜怀德携兵甲攻破皇城，解救了方被叛军秦凡控制住的仁和皇帝姜继仁，叛军首领秦凡被神武军统领秦凡当场射杀，其余叛军尽皆投降，史称“长安之役”。

经此一役，永王一脉在大仁国已然声望斐然，仁和皇帝加封永王姜怀德为当朝一字并肩王。

仁和五年七月二十日，仁和皇帝赐婚永王世子姜信宇，其与云氏之女云灵儿与十月初一行大婚之礼，天下贺之。

仁和六年，仁和皇帝姜继仁于永念宫猝然长逝，因仁和皇帝膝下无子，因而永王世子姜信宇顺承天意，继任大同，改年号为长治。

在大仁国史书中，关于姜继仁与姜怀德的长安争斗便是此番记载的，虽说后世亦有许多说法，但却终是难以自圆其说。

大仁国长治十年，已然年近四十的长治皇帝姜信宇站在余庆街口，看着他曾经无数次站立的地方，眸中尽是伤感。

时过多年，一身华服，不需任何点缀便已然是难掩的盛气。

“陛下，您已然站立了四个时辰了。”后面的太监见长治皇帝丝毫没有摆驾回宫的意思，连忙低声提醒道。

“都这般久了吗？”姜信宇这才从怀恋中缓了过来，他微微笑了笑，而后摆了摆手，“今日的准备好了吗？”他看着太监，神色甚是严肃。

“禀陛下，皇后娘娘已然做好了。”太监连忙应道，只是却难免在心中嘀咕，这长治皇帝却是有趣，满汉全席他吃之不喜，却是喜欢这市井的小吃，倒也是特立独行。

“甚好，却也是辛苦皇后娘娘了。”他转过了身，便与太监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当年长安的纷乱平了，至于是怎么平的，没有人愿意去管，姜信宇也不愿。

至于他那个性情突变的堂兄最后又是如何了，他亦是毫不关心。

他只记得，那时的他，整天都陪着一个叫做云儿的女子。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只有天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