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很想做人吗？”这个问题在城主的脑海里翻滚了许久，他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人道，却突然又跌落到了鬼道……

这个问题对城主来说意味着什么，城主自己是知道的，而现在，他明白，无叶也知道了。

“想。”出乎无叶的预料，他并没有做任何反驳，而是直接承认了。

自己准备了多少年？或许是从几千年前自己的夫人去世的时候？又或许更早？几千年来，他只想做一件事，可事到如今……

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那股干劲了，他突然有了一丝倦意，他看了看四周，眼睛在看到阎君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知道吗？你当年封我为冥城之主的时候，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吗？”阎君回给他的自然是一个疑惑的眼神，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城主是多么的狂妄。

“你当然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为心爱的女人夺得了一份荣光，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许多事情其实早已有了确定的答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被推翻的。他看了眼于同，他很佩服他，隐忍了近千年，推翻了当年的案件，只是自己不是他，自己也没那么多选择……

方才的那种想逃离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又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叶很冷静，看着眼前的城主，她眨着眼。

初入城主府时那股根本不属于鬼道的人间气味，那只会出现在人道江南的小桥流水，那穿着简单活像人道小厮的佣人，无叶有想过，是何等的执念，会让城主对人道的点滴都那般执着？

“几千年，多少个鬼物，你下得去手吗？”无叶问道，这个想法在她与徒丹交谈的时候便有了，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可如今看来，可能，这才是真想吧。

“可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城主看着没有了之前的那份紧张，他看着一脸平静地无叶，缓缓笑着，“他们每一个，都是应该被流放到鬼域之地的。”

“可是，那也不能由你自己虐杀呀。”无叶声音有些抖动，在鬼道几千年的时间里，失踪的鬼物上达十万，而这些鬼物中，十之八九都是冥城的鬼物……

“不，你不知道。”城主摇着头，看着无叶，“他们用自己罪恶的身躯为我换来了人的永生，换来了我的幸福，对他们来说，这是至高的荣耀。”他看着四周，带着笑意，像是为那些被自己炼化了的鬼物感到荣幸。

“可你所做的一切都和他们一样罪恶。”无叶说道，她的语调极重，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向了城主。

“没有，我向来不会隐藏自己，就如我对阿稚的爱、对阿奴的主仆情。”城主争辩道，神色一片坦然。

“那为何应夕与乌鹊会替你去死？”看着眼前的城主，无叶只觉得他像是穿了许多伪装，到底有多少，她却如何也看不穿。

“我的祭祀还未完成，我岂能提早暴露！”城主已经忘了自己身处哪里了，他的气质像极了一个书生，而他的眼中，无叶正是那不学无术的学子，他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看着无叶。

“那现在呢！你为何承认了？是因为你的祭祀永远都不可能了吗？”无叶吼道，眼前的城主在她看来是那般的不可理喻，或许，早在几万年前他来到鬼道的时候，他便再也不是那个人道简单的书生了。

城主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无叶所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的祭祀需要许多鬼灵，需要一个容器，需要许多牺牲，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承认，那这些案件是不会找向自己的，毕竟，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般周详，只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无力地笑了笑，看着面带疑惑的刘宇、若有所思地阎君，还有，愤怒到了极致的无叶。

“几千年前，吴辛杀了阿稚，一开始，我不想让任何鬼物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我就隐瞒了起来，直到吴辛死了，阴差怀疑到了我，我才将阿稚死了的消息传了出去，摆脱了怀疑。”他慢慢说着，就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极其冷静。

“你杀了吴辛？”阎君开口问道。

“不是我，但你们也可以认为是我。”城主笑着，想起了自己的夫人，“至于这几千年来的鬼物失踪，大多数，都是我做的，因为我想做人。”

“你为什么想做人？”鬼道虽不如人道美，但鬼道的城主却绝对是超越了人道一切的存在，阎君想不明白，眼前的城主，为何对做人有那般执念？

“因为，人道有她。”他突然笑了，在这个冷到骨子里的氛围里，他露出了一个笑脸，那笑不是绝望、不是痛苦，而更多的，却是希望……

………………

“你知道做人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位于大汉国长安的酒楼里，一个汉子喝了些酒，正大大咧咧地和自己的兄弟侃天侃地。

“阿兄但说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另一个汉子大口咬了个羊腿，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有些不快地说道。

“有始有终，及时行乐。哈哈哈哈……”那汉子说完便大笑了起来，兄弟几人便乐呵呵地继续喝了起来。

这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里面充斥着整个大汉国的各色人物，或地痞流氓、或达官贵人，在这里，都有可能碰到。

位于酒楼雅间里坐着一个男子，此刻他的眼神正不受控制地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位极美的女子，一不注意，筷子里的菜顺着他的衣襟落到了地上，一时间让这男子有些羞愧。

“失礼了，是在下失礼了。”也顾不上擦拭衣襟，他赶忙向女子赔罪，他可是一介书生，这番孟浪行为若是传出去他可就毁了……

“公子不要多礼。”女子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子虽只是个书生，却有种侠客的心肠，方才自己在街上闲逛，一不注意便被贼人抢了钱袋，得亏了这男子的出手相助，才将钱袋追了回来。也正因此，才有了此刻的情景。

“还未多谢公子方才仗义搭救呢，公子有所不知，这钱袋是祖母为小女子所制，祖母年迈，若是丢了，老人家不知要怎么伤心的，多亏了公子。”她本是个大家闺秀，平日里喜欢在街上闲走，整个长安谁人不知她的名号，可偏偏有贼人不长眼。

“姑娘客气了。”男子有些局促，又看了女子一眼，他有些奇怪，自己平日也不是好色之徒，为何今日对这女子却止不住地想多看几眼呢？

场面一时冷住了，二人刚刚才坐了下来，现在要是便告辞就有些唐突了，可要是这般干坐着，也很是尴尬。

“公子对方才那关中大汉的话有何见解？”许久，女子慢慢摇了摇头，率先说了起来。女子所说的关中大汉便是那位说“有始有终，及时行乐”的汉子了

“虽有始有终，亦想有所作为；纵及时行乐，也应不忘本真。”男子一脸严肃地说着，对于粗鄙大汉的言论，他虽觉得说得有些道理，可终归是过于消极了。

“那公子有何志向呢？”女子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方才正色的脸片刻便有了些笑意。女子本就极美，这一笑更让男子有些神魂颠倒了。

“安家、辅国。”他答道。

“先安家还是先辅国？”女子笑盈盈地问着。

“安家。”看了女子一眼，男子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这天下书生千千万，公子却是与众不同。”女子笑着，几缕发丝落到了脸颊上，她的脸色有些微红，如秋水般的眸子一眨一眨的，虽看着似乎有几分羞涩，但掩不住身上的那股极美的气质，在男子眼里，这场景，便如初开的牡丹，却已是人间盛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