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蓁再定完了神，将眸子转回李嗣源脸上的时候，发现李嗣源那对浅含笑意的眸子已经移到了朱友贞的脸上。

刚才那一瞥，许是个错觉，又许是笑过的一个眼风的余晖，甭管是什么吧，王蓁觉得自己进门的那一瞬，可能有点想多了.

自己眼下是大梁国的昭容，该端个昭容的架子出来吧？

于是，王蓁又将自己丢在殿门口的那幅昭容架子捡回来端了一端，摆了副自觉端庄的模样往殿内走去。

可是王蓁总觉得今天的步子迈的没往常那般轻快，总觉身边有什么东西拖累，等她转回头看的时候，赫然发现沫沫的一双眼珠子几乎黏在了李嗣源的身上。

王蓁再略略回头扫了一眼，敢情不光沫沫一个，她身后十几双眼珠子，全黏在了李嗣源的身上。

王蓁很没面子地狠掐了把沫沫的手背……居然没反应。

拖着沫沫小宫女迟缓的步子，王蓁总算挪动了上座两位的跟前，低身略略施礼，王蓁看也没看李嗣源，就向朱友贞的御座旁边走过去。

要照往常，她初一进门的时候，朱友贞就得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可今日却十分特别，朱友贞非但没扯她，眼见她要坐在他身边的时候，竟还挪了下屁股，将她先前的位置占了。

王蓁不解地看着朱友贞，却见朱友贞笑吟吟望着她道：“今日召爱妃前来，是为了陪李将军饮宴，爱妃就坐在我二人中间，也好陪着将军多饮几杯。”

王蓁闻言，侧眼看过去，见他二人的中间果然添了一张略小巧些的宴桌，上面只摆着些干鲜果品，并茶盅酒杯。

果然是叫她来陪吃陪喝的，连个正经的席面都不给啊！

王蓁只得又绕了半圈，在那张单另为她设的小桌子后头坐了。

此时的王蓁，向左看是李嗣源，向右看是朱友贞，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挺有意思。

一个目光炙热，一个眼风凌冽，冰火两重天啊！

但毕竟李嗣源来者是客，她如今又担着个大梁昭容的头衔，少不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对李嗣源殷勤热情些，便端起了酒壶，亲手给李嗣源先斟了一杯酒。

纤纤素手将杯盏缓缓端起来，王蓁微垂着寒鸦长睫，轻启樱唇：“将军远道而来，臣妾得此殊荣于将军面前服侍，不胜荣幸，还请将军赏脸。”说话时，将手中的金龙玉杯又往前递了一递。

李嗣源深邃眸子落在王蓁奉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上，神光微定稍刻，并没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酒杯，却侧眸仔细打量起端着酒的王蓁来。

这是李嗣源第一次见王蓁着女儿盛装的模样，她以往在李府的时候，除去穿男儿装，即便是换回女儿装的时候，妆容发式也潦草的不像话，虽然给他绾发时的手法还算不错，却是从来不肯认真对自己的妆容用心思。

没想到只短短数月不见，她竟然已换了眼下这幅端庄娴雅的模样。

端庄，这个词在李嗣源脑中突然一跃而出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李嗣源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王蓁竟然也有担得起端庄这个词的时候。

心里这么想，修长的手指缓缓捻住杯沿，接过酒杯的时候，指尖不经意擦过王蓁的手指，李嗣源明显的感觉到，王蓁的身子轻颤了一下，随后像受了惊的小鹿似得，慌乱将小手缩了回去。

眸光再扫过她的脸，李嗣源清晰看见两朵红晕，施施然落在她芙白的玉颊上……

微勾薄唇，李嗣源仰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还是那么爱脸红，同在源缘轩里做事的时候一点没变。

席间大部分的时间是朱友贞和李嗣源在说话，王蓁的职责就是一会儿捧起酒壶一会儿又拎起茶壶，眼睛紧盯着四个杯子里液体的起伏盈亏，其实就是沫沫平日做的那些活，只不过今天换了吃饭的人，沫沫这些小宫女的身份低了点，需身份略高些的她来伺候。

其实晚间宴席上的气氛还算融洽，王蓁听了半天，只听见这俩男人殷勤地相互捧着对方臭脚，基本没聊出什么正经话。

只是有一点，李嗣源今晚喝的酒着实不少，同他素日饮宴的酒过两巡就撂杯子走人的格调全不一样。

眼瞅着李嗣源杯里的酒又快见底了，王蓁晃了晃捧在手里的酒壶，又一壶空了，看见李嗣源又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王蓁端着酒壶的手就犹豫了片刻，抬起眸子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李嗣源始终微勾着唇角，见王蓁没倒酒，唇角的浅弧又深了几分，淡淡道：“怎么？昭容娘娘舍不得倒酒了？”

王蓁从没见过李嗣源对着自己笑过，此时虽觉他有些醉意，可见他眼下这样对着自己含笑的模样，突然就恍了一下神。

她只道他素日面色凉薄时已十分好看，没想到他笑起来是这样一副模样。

其实……他笑起来也很好看。

李嗣源见王蓁迟迟没个动静，伸手从她手里取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再一次碰到她的手指，凉凉的。

李嗣源抬头看了王蓁一眼，见她一双美如清露般的黑眸子正将自己望着，心中莫名一动，抬手举杯到她的面前，笑道：“昭容娘娘可否赏光，陪我共饮一杯。”

王蓁没想到李嗣源会提出这么个刁钻的建议，她知自己酒量不济，入宫之后日日小心谨镇，更不敢碰酒这东西，而她那点上不了台面的酒量他早清楚，今日竟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让她饮酒。

王蓁的脸色有点白，想开口推拒，却听旁边的朱友贞拍着桌子起哄：“既然李将军开口，爱妃你就陪着他喝一杯又有何妨？朕还没见过你喝酒，来朕亲手给你满上！”

王蓁蹙着秀眉，眼见满脸红光的朱友贞将酒壶拿过去，颤抖着手给她倒满一杯。

朱友贞此时已是喝得有些多了，眼神都点散了，王蓁觉得她就算今晚醉了，大约也没甚大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