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刘茂这番话，王蓁渐敛了唇角的笑意，静静地望着手里的杯子道：“本宫这么做也无须你娘俩领本宫的情，你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是本宫说的，本宫会跟皇上讨封赏全是顾及将军生前的大恩，你娘们若是明白人，每逢清明节，孟兰节和义父的忌日，给义父带一壶好酒并多烧些纸钱，这才是正经！”

刘茂立刻点头：“我必将姨娘的话带给我娘。”

王蓁轻轻点了下头，转了个话茬问：“这弘文馆中的书，本宫能否暂借几本带回宫去看？”

刘茂想了想，道：“按说是不行，不过只要姨娘不借素日皇上常翻的书，料也无妨，这里头堆的这么多书，好几年没动过的都有，根本没人问。”

王蓁很意外的挑了挑眉：“皇上还看书？”

这句话把刘茂问的一愣，挠着头讪讪道：“呃，应该……要看吧，大概不常看，或是凑巧我来的这阵子皇上他没顾上看吧。”

王蓁笑了笑，翻开册录给刘茂指了几本书。

刘茂捧着册录转身去推天梯给王蓁取书，王蓁对立在旁边的沫沫道：“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去取了书咱们就回去。”

见沫沫乖巧地应声往旁边去了，王蓁转身随着刘茂往弘文馆里头走。

高高的书架将馆阁后头的光线遮挡的很暗，王蓁要的书正巧在馆阁中间的几个架子上，刘茂需点个灯笼才能勉强看清楚那些书目。

见他站在云梯上找的认真，王蓁突然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为何惧怕子尤？”

刘茂没想到王蓁突然问这个，脚底下一个没留神，险些从云梯上掉下来，幸而王蓁托了他一把，才勉强站稳。

刘茂看了王蓁一眼，又很谨慎地走到中间的夹道看了看外头，见她随侍的小宫女没跟进来，才转回身，在王蓁耳边低声道：“子尤是宫里的人。”

嗯哼，看来她猜的不错，子尤果然是朱友贞派去刘鄩身边的细作。

“如今义父不在了，为何他还留在府上？”王蓁蹙着眉又问。

刘茂摇头：“先前一方面是为了等你的，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至于到底什么目的我就不知道了，他好像跟宫里的公公来往很多，因为先前总有宫里的小公公来府上找他。”

公公？王蓁好看的秀眉又蹙了蹙。

刘茂很快找齐了王蓁要的书，两手捧着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快走出书架群的时候，刘茂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在王蓁背后低低地说了句：“子尤有个奇怪的毛病，总是半夜三更放鸽子，我看见过好几回。”

王蓁的脚底下也略顿了顿，却并没说什么。

刘茂将书交给沫沫，王蓁主仆俩个便沿原路回了薇璃宫。

晚间，薇璃宫的寝殿里铺了满屋子明媚光晕，将白天从弘文馆带回来的书摊在桌面上，王蓁单手撑着腮，眼睛里半晌没看进去一个字，却是满脑子都是鸽子和公公。

鸽子，公公。这是王蓁从刘茂嘴里得来的最为关键的两个词。

沫沫从头上拔了根簪子，将王蓁跟前的明烛芯子又拨了拨，看她托着腮只顾发呆，便小声问：“今晚上殿里闷的紧，老天爷怕是蓄了场好雨，娘娘若是觉着不舒服，奴婢命人将那张皇上刚赏的琉璃凉榻搬到外头的石榴花架子下头，娘娘过去乘凉如何？”

王蓁明亮的眸子从烛光转到沫沫脸上，蹙着眉，问了句不着边的话：“沫沫你可知鸽子有何用处？”

沫沫抿着小嘴笑道：“这还不简单，烤着吃呗，烤熟的鸽子再趁热撒些椒盐沫子，那味儿可香啦！”

王蓁嘴角抽了抽：“活的，我问的是活鸽子！”

沫沫收了笑，老实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王蓁无奈叹息，目光又移回压在胳膊下面的书页上，看了几行，抬头道：“沫沫你明日再去一趟弘文馆，给本宫借本《博物志》来。”

沫沫利落地点了下头，刚一转身又探回头问：“娘娘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志？”

王蓁顺手抽了张素宣，提笔写下书名，将字条转交给沫沫，趁着她转身的时候，又问了句：“沫沫你可知，咱们宫里的小公公是不是能时常随意出入的？”

沫沫立刻点头：“能，不过只有内侍省和六局的公公有进出宫门的腰牌。各宫的宫人有需要采买的东西，还有咱们各人喜欢的胭脂水粉，全是托这些地方相熟的帮忙。”

王蓁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转过脸时，见殿中几个伺候的小宫女个个满头都是汗珠子，蔫耷耷地立着，便对沫沫道：“你带着她们出去乘凉吧，本宫若需伺候再唤人进来便是。”

沫沫点头，转身要走时，忍不住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东西要托人采买的？”

王蓁心中原本已生出一个念头，但抬眼看了看沫沫，又扯出一抹笑：“暂时没有，等有了本宫再同你讲。”

沫沫轻快地应了声，将满殿的宫女全都领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守在殿门外听唤。

王蓁没心情出去纳凉，所幸绽开一张素笺瞟了眼书上的两行诗，顺手就写在了笺上，等写完了，盯着这两行诗，越看越觉得味儿不对。翻过来看了眼书名，竟是本《玉匣记》。

她早些年读过的一本写闺中怨情的话本子，故事写的是一个女子中意一个秀才，背着爹娘与秀才私定了终身，后来秀才中了举人，就取了县太爷家里的小姐。先前那被弃的女子气不过，就跳了井，死后的幽魂去索那负心秀才的性命，两人的魂魄又双双纠缠到了地府，最后还是地藏菩萨亲自调停，才了解了这一场宿怨。

王蓁没想到皇家藏书阁里竟也会藏这类民间流传的话本子，突然觉得朱友贞其实是个很平易近人皇帝。

正走神呢，身边的帐子突然无风自飘了一飘，连带着烛光也跟着晃了几晃，惊地王蓁下意识就打了个激灵。

王蓁抬头向殿中看过去，先前立在殿内的几个小宫女都被她散出去乘凉了，仅有的两个，也在距离王蓁几十步开外的殿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