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些特殊，朱友贞竟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过来，王蓁十分难得的一觉睡到午时方被饿醒。

独自对着一桌子美味珍馐，王蓁剥了两个醉蟹又吃了一笼腌鹌鹑肉馅的饺子，拿着帕子揩了揩嘴角的油，又端起一碗黏黏糯糯的香米皱吸溜起来。

刚吸溜了几口，王蓁突然侧身问身边的宫女：“今日上午我睡着的时候，十六娘可曾来过？”

宫女立刻老实摇头：“回娘娘，没来过。”

王蓁又吸溜了一口，问：“她可曾遣谁来过？”

宫女又摇头：“回娘娘，没遣谁来过。”

王蓁登时就没心思吸溜了，放下粥碗，立刻唤来宫人梳头更衣。

梁宫建筑庞大，其中亭台楼榭错落繁复，像王蓁这种天生惯爱迷路的，这数日间，连自己的寝宫都没逛明白，更别说出门。幸而梁帝分派来伺候她的小宫女，个顶个聪敏强记，只要踏出寝宫的门，王蓁便全仰赖她们引路。

行至太常司门外，还没跨进门槛子，先听见一阵铿锵的鼓乐之声，王蓁心下大喜，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两手提着裹了里三成外三层华丽丽的宫服，挎着步子就跑了进去。

进门就见庭前平静开阔的场子上，搭起一座几米高的木台，木台上端然立着个一身火红戎装，手持长剑的波俏舞娘。

王蓁站在台子下，仰着小脸往上看，兴奋的眸子里闪亮亮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

那俏舞娘舞动着手里的一柄青色长剑，舞步间刚柔相济，或似浮星跃动或似流风回雪，与寻常舞姿格外不同。

待一曲毕，王蓁兴奋地拍手向台上高声唤道：“十六娘！”

高台上的女子回转身，杏眼看向立在门口的王蓁，唇角勾笑，一个翻身由高台上利落地跃下来，把王蓁吓地叫了一声。

丁十六娘迈着婀娜的步子行至王蓁跟前，扫了一眼她身后尾随的一众宫人，笑吟吟端着手臂低身道：“给昭容娘娘请安。”

王蓁伸手在她肩窝捶了一记拳，笑斥：“去你的，皇帝跟前也没见你这么正经过，眼下跑来我跟前吊猴儿！”

丁十六娘抿嘴一笑，牵着王蓁的手就往里走，顺带对她身后的宫人吩咐：“你们不用跟着，你主子有我伺候，都歇着去了。”

众宫人当真乖乖立在原地一步不敢动，眼看着丁十六娘将王蓁拉进了里面的院子。

俩人进了丁十六娘的屋子，王蓁一屁股坐在绣墩上，跟在自己屋里似得径自拎起壶倒了盏茶，刚喝了一口就又全喷出来：“你个懒婆娘，我上次教你的泡茶法子全没用上，白糟蹋了我的好茶叶！”

丁十六娘笑嗔：“喝茶无非就为个解渴，又不是喝酒，像你弄那些似得小盅小盏的，等折腾到嘴里，都渴过劲儿了，我还不如咽口水来的便宜呢。”

王蓁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懒还满嘴由头，我也懒得同你理论，给！”说话时，已经亲手点了一泡茶汤，顺手递给丁十六娘一盏。

丁十六娘自己虽不愿沏茶，却喜欢喝王蓁亲手点的茶，接过来呷了一口：“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过来瞧瞧我。”

王蓁笑的极甜：“那当然，我还叫我宫里的小厨留了你最爱的蜂蜜栗子糕呢，可惜你没来。”

丁十六娘伸出纤纤长指，点了下王蓁的额角，笑道：“你这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小甜嘴儿，若给我留着栗子糕，你今日早带了来，还用只在这里耍嘴皮子？我看你是被皇帝缠磨的分身乏术才是真的。”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哎！”王蓁苦笑一声，将一双白嫩嫩的小爪子伸到丁十六娘面前：“求姑娘好心，施舍我些神仙膏药吧。”

“我就知道你是这东西用光了！”丁十六娘嗤笑着，转身取个小瓷瓶放在王蓁手里，又坐回桌边品茶。

看着王蓁将小瓶宝贝地踹进怀里，丁十六娘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这几日梁帝晚间还是日日宿在你宫里？”

王蓁点头：“嗯，我都换了好几个枕头套子了，我估计那宫里的宫女，现在一看见那大方枕头就恶心。”

“照理说，梁帝夜夜如此，甘泉宫里的那位早就杀上门了，如今那位还悄没声的，这可有点不合旧理。”丁十六娘皱着细长的柳叶弯眉将王蓁望着。

王蓁却是仍一脸淡定：“我早盼着那位姐姐杀上门来，好早日将皇帝拉回她宫里去，他若夜夜泡在我这儿，再撑个把月，我这幅身子骨可要吃不消了。”

丁十六娘眨着如丝媚眼，笑侃：“谁叫你撑了，放着好端端的床，你倒是上去睡呀！”

“切，你这是煤球笑话黑老鸹，都是一般的黑，谁也莫说谁。你若想去睡那张龙床，当初又怎想出的这个法子？”王蓁翻了个波俏的白眼，继续品她的茶。

丁十六娘也呷了口茶，敛了笑靥言归正色道：“我听闻过几日宫里要来一位十分要紧的人物，你整日同皇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知要来的要紧人物是谁？”

王蓁扯了扯唇角：“我的好姐姐，我倒想问呢，可圣上他一踏进我的宫门，首当要干的一件事就是宽衣解带，我忙不迭地赶紧给他奉药膏子，晚一步恐就得被拽上床，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心惊胆战，那还有心思问这问那。”

丁十六娘笑的花枝乱颤，茶水喷了一桌子，手指着王蓁：“谁叫你长的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呢。”

王蓁很无语地揩了揩被喷了一脸的茶末子，问：“我进门时见你在练剑器浑脱，可是要招待那位要紧人物的？”

丁十六娘强压下笑，点头：“嗯，许久没跳了，翻腾出来活泛活泛手脚。”

王蓁打量着眼前这个简单清净的房间，感慨道：“我要是也能住在你这儿就好了，整日对着那张脸，我真怕哪一日憋不住，就……”

丁十六娘将两根手指按在王蓁的唇上，止住她下头的话，侧目看了眼窗外，低声道：“当日你随驾入宫的时候，可记得你曾同我说过的那些话？”

王蓁先点了下头，却又垂眸道：“可是长此以往，总有躲不开的那天，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