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人看出是女儿身，王蓁一路硬是挺着没洗脸，想起方才见到子尤的时候，他看自己这幅模样竟没起疑也没多问，王蓁暗自臭美，归功于自己素日好人缘。

王蓁大概洗漱一番，最后在妆镜前坐下。

昔日的梳妆台，铜镜依旧被擦拭的明若静湖，王蓁缓缓拉开最上层的一个小抽屉，往日用过的木篦依旧好端端躺在红绒缎上。

王蓁将木篦取出来放在桌面上，看着铜镜里凌乱的发髻，王蓁突然想起在李府做李嗣源侍从的日子。

那时候，她也偶尔会想念自己以前穿女儿装的时候，可如今已换回了女儿装，她反而觉得好像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啪！”一声瓷器的脆响惊破了王蓁的思绪，回头看向门口，见陌陌正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干什么这般看我，还不满一年就不认得本夫人了？”

王蓁撅起樱色唇瓣，眼光波俏地翻了陌陌一记白眼，眸光转向铜镜，故意端出架子，拿捏着声调吩咐道：“还不赶紧快过来给本夫人梳妆？”

陌陌在原地杵了片刻，才迈过摔了一地的碎瓷片，走到王蓁身侧，却并没给她梳什么妆，而是伸手一把抄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王蓁身子踉跄着被陌陌从凳子上拽起来，跟着甩开陌陌的手又坐了回去，蹙着秀长的娥眉问：“你做什么拉我？”

陌陌开口就斥：“我的好夫人，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逃走的时候你忘了朝廷里那些人在寻你么？怎么还跑回来自己送上门呢？”

王蓁见陌陌这样紧张，笑着将她拉坐在身边：“我晓得你是为我着想，不过我这次是偷偷回来的，你看，我身上穿的还是男儿衣裳呢。”说话向旁边的地上指了指那见脏兮兮的袍子。

陌陌听她这么说才算松了口气，问：“你进府中这一路上可遇见什么人没有？”

王蓁摇头，正要说话，陌陌却跟着问：“没碰上子尤吧？”

王蓁眨巴着大眼睛笑吟吟拍了下陌陌的肩膀：“咦？你跟他倒是越来越默契，刚才我在灵堂遇见子尤，他也是头一句就跟我提起你呢。”

陌陌霍地站起来，一脸紧张问：“子尤他，他认出夫人你了？”

“嗯，”王蓁点了下头，见她瓜子小脸更白，挑眉问：“干什么你这幅表情，就跟我撞见的是鬼似得。”王蓁觉得陌陌性子变了好多，以前腼腆安静，一说话就爱脸红，现在张口总一惊一乍的。

陌陌身子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跌坐回凳子上，自顾自念叨了句：“这下完了，约莫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王蓁听不懂她嘴里含糊念叨的是啥意思，正要问，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王蓁转过屏风出去看，见进来的人正是子尤，手里还拎着个红木食盒。

将食盒放在桌面上，子尤见王蓁已经换了衣裳，便道：“夫人一路辛苦，我方才让厨房做了几道菜，夫人用过饭后且安心歇息，有何需要让陌姑娘来书房告知属下便是。”

子尤的细腻用心让王蓁觉着很舒坦，立刻就找到了回家的感觉，道过谢，一直将他送出月亮门才折回来。

转过屏风，王蓁就看见陌陌仍苍白着那张小脸，一动不动坐在床沿上，紧张地将自己望着。

走过去伸手去握她的手，王蓁发现陌陌手心冰凉，还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王蓁伸手要去摸她的额，陌陌轻轻摇了下头，将王蓁的手拉下来紧紧握住，眼里里已由方才的慌乱转为无奈，陌陌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模样，柔声道：“算了，夫人你刚回来，必定又累又饿，先吃些东西吧。”说罢，起身向外间走。

王蓁确实饿了，跟着陌陌来到厅堂的桌前，就着她掀开的食盒一看，四菜炒菜两碟凉拌小菜，还有一碗汤，主食是酥油烙的橙黄的双面脆皮饼，正合王蓁的胃口。

伸手掰了块饼，王蓁的筷子还没伸进盘子里，就被陌陌捉住。

由妆台里寻出一根银簪子，陌陌将所有的饭菜都试过一遍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放心松开王蓁的筷子。

王蓁咬了一口饼，看着陌陌默不作声地坐在对面煮水泡茶，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次回来发现你性子变了好多，凡事小心又小心，是不是府里谁老欺负你啊？”

陌陌垂着脸，低低地说：“先吃饭吧。”

见她不肯说，王蓁只得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饼。

用过了饭，陌陌将食盒送回去，回来的时候见王蓁正在泡茶。

陌陌眼见王蓁举手间如行云流水，已练得一手细致娴熟的泡茶技艺，略感惊讶地怔了一怔，转而用托盘端了洗好的杯盏走进里间卧房。

王蓁拎着提梁壶走进来的时候，陌陌见王蓁的头发很乱，便道：“夫人坐到镜台前去吧，我给夫人把头发篦一篦。”

王蓁听话地在妆台前坐下，陌陌举止温柔地散开她的发髻，伸手拉开妆匣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一只镂空雕花的木篦，一下一下打理着她的头发。

“夫人的头发比以前又长了不少，还是那么黑那么亮，像上好的绸缎般好看。”陌陌梳头发的时候，脸上露出温婉的微笑，是王蓁以前熟悉的模样。

王蓁望着铜镜里的陌陌：“你还不是一样，除了人稍瘦了点外其他都没变，倒是比以前养的肉皮儿白了许多。”

王蓁说话时，伸手拉开妆匣的其他抽屉，见里面还有往日将军赠她的几根珠簪，便顺口问道：“我床后头那个红樟木的箱笼还在吧？”

陌陌点头：“那箱子里装着夫人嫁入府时穿戴的凤冠喜服，我自然小心看着，前些天日头好，我还将里面的衣裙拿出来晾过。”

王蓁点头：“嗯，那些东西还在就好。我在回来的路上都想好了，趁着这次回京，我就挑个日子把你跟子尤的喜事办了，往后我恐不会常来这里，你一个人在这府里头又没个靠，往后……”

王蓁说话时，觉得有湿乎乎的东西落在自己肩上，跟着又掉下来一滴落在耳朵上，伸手去摸，却摸着一片温热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