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九十日春光流年渡

作者:危余 | 分类:其他 | 字数:54.6万

第九十二章 只待今朝

书名:九十日春光流年渡 作者:危余 字数:4540 更新时间:2025-01-21 02:10:21

过青鸾,入良渚境内,走的是水路,两岸青山环绕,七八艘船缓缓从亥占来到了皇城。

还没有等到季家老夫人大寿,季离忧就等到了另一桩喜事。

孟家和季家明面上还是沾亲带故,孟家喜事,季家自然来帮忙。

孟季二氏,自百年前便在良渚立足,相互支持,虽这些年在朝中针锋相对,但族中仍没有断交,季孟两家的老人也都以兄弟相称。

越是世家子弟,要守的规矩就越是多。

孟家里外忙活,季家也派了些人手过来,奴仆前后脚步不停,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声拍手道,“大司空到。”

又一声传拍,“大司空到。”

孟家家主未动,只让几个后辈去迎迎。

马车停在孟府外,这一日,良渚又有何人不知是孟家大喜。

小厮搬了椅凳,伸了手臂去接人,“季大人未央。”

“嗯。”他略一点头。

掀开帘子却去接同在马车中的女子,“苒苒。”

孟家的人一听这名字,一边去吩咐下人叫家主,一面跪下道,“给棠硕公主请安。”

女子只好端庄起来,低声对他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谁叫你非得跟着我。”他回他。

行了礼,望族哥儿们相互使眼色,各个迎去了府中。

“这几年你在凉州过得如何?”

“别说我,你可是又升官了?”

……

小辈们倒也没有多大的仇意,良渚的八大世家,孩子小时几乎都是在一处念书习武,没有几个是不相识的。

季离忧最后姗姗来迟,他不想来,但老夫人言下之意就是想叫世家的人都多见见他。

他也思忖了,估摸着老夫人是想让他回良渚了。

水来土掩,先暂时顺着老人家的意思。

有人偷偷问了一句,“那最后轿子里下来的公子是谁?”

众人才回头望去。

是个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的小公子,目不斜视,丝毫不惧怕众人打量的目光。

有女子红了脸,不敢去对他的眼睛。

季善敬听孟家人问他,才不紧不慢解释,“是养在伯虑的季家孩子,良。”

“原来是他。”有人想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季家的姓,孟家对他格外客气,但是,他们问他是否婚配,这就有些奇怪了。

季善敬皱了眉,显然对孟家这些热情的问候不甚满意。

宴间有人低语,“比起季大人来,看着也不逊色。”

季善敬的眉头越锁越紧。

季离忧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顾着看孟家大喜唱戏的那波人。

“唱得不错。”他对解厉道。

“伯虑没有吗?”解厉问他。

季离忧笑了,“有倒是有,唱得却不如良渚的班子。”

解厉分明是心疼了一会儿,在季家这些时日,季家的下人有几个是真心敬他的,都因他是外面养大的孩子,又没有父母庇护,容貌为人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惹家主不喜,受了委屈也无人在意他。

他要是发了脾气,倒也是正常,但他不是,他从来只是一笑而过,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但这样聪慧的人,又岂是麻木到骨子里的人,他要是真在良渚,恐怕都活不到这般年纪。

老夫人的另眼相看,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煞。

福气要有能承载的底气,季离忧孤身一人,在季家又无帮手,又无靠山,如何立足?

孟家的女眷实在看得勤了,孟家的夫人们只好教训几声,但女子们的目光却没有从季离忧脸上移开。

“真是好看,还有这样好看的人?”

另一个女子道,“我在阿祖房中看见一副生员骑马图,有个男子简直和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说的那副,是不是上回我们一起偷偷拿出来的那副?”

“是啊。”

“哦,是了是了,是有些像。”

“赵家到。”

赵家人陆陆续续也被孟家迎了进来。

季离忧见台上实在唱的好,丢了手中的扳指出去。

女子们仰慕的视线跟着他纤细的手指出去,亲眼看见了他将翡翠扳指丢给了戏子们。

纤细的手指珠玉般干净,比起女子的柔夷,也毫不逊色。

“看年纪还小,可曾行冠礼?”

孟家的家主故意问季善敬。

他看出了季善敬对季离忧的敌意。

“应该是行了吧,在伯虑。”

“可惜了,要是没有,本官可寻个时间,为他行。”

季善敬冷冷一笑,“我季家的孩子,何时劳烦孟大人挂心?”

“我也只是一说,季大人不要动怒。”

席间不知谁打翻了酒水,洒了季离忧一身。

季离忧倒也没动怒,只说寻个厢房换身衣服。

女子们见他衣带飘飘,走远了,恨不得都跟上去。

解厉跟在他后面,根本不敢回头,“公子,你看见没有?”

“什么?”

“今日孟家请来的女眷们,还有孟家的女眷,没有几个不看你的。”

“哦,知道了。”他说。

第九十二章 只待今朝

喝了几杯酒,解厉看着公子,面色微醺,雪白的肌肤倒有几分妩媚。

“正好换件薄些的衣服,我吃酒吃的热了。”季离忧道。

解厉略扶着些,一时间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手,当即放开,“丝——”

“怎么了?”季离忧问他。

他摇摇头,“摸了什么虫子罢?总觉得手刺弄。”

“那你别扶我了,我一人去换衣。”快到了门口,他道。

反手关上了门。

他头有些晕乎,坐在厢房的椅子上扇风。

“你怎么混进来的?”

说书人走了出来,“跟着赵家。”

“途陌呢?”

“去他该去的地方。”

“孟诀和丛景儿,途陌和丛景儿,为何是前者结良缘?”

“我如何知道?”说书人坐在他身边。

季离忧揉着头,“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头疼?”

“嗯,皇城的喜酒也忒烈了些。”

说书人笑,“不是酒烈,是你本来就喝不了几杯,从前一杯倒,如今也算是好了,喝三四杯才倒。”

季离忧侧着头看他,“这几日我没有见你,你跑到哪儿去了?”

说书人将手放到他额头间,“妓馆。”

被季离忧一巴掌打开。

“怎么,长本事了?”说书人问道。

“头疼,别动我。”

“我看看。”他又去碰他的额头,被他躲开。

听见厢房里的动静,解厉忙问,“公子是摔着了吗?”

“没有。”季离忧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这才知道后怕,“我错了。”

拽着说书人的衣角。

“先放你一马,回伯虑再慢慢说,你在季家呆了几日,脾气越发大了。”他凑在季离忧耳后说。

解厉道,“公子,前头拜堂了,我们得过去,你换好衣服了吗?”

“嗯,我现在就出去。”

说书人松开了他,转眼便不见了。

良缘天作,堂上一对璧人行拜礼。

季离忧站在客人之间,眼见不远处便是途陌。

他这张永图尚达的脸,要是今日新娘子看见了,不知还能不能想到前世两人的纠缠。

行医半生陪伴在她身边,为她尽力诊治疾病,也算是拼了命守护他尊贵的惠安公主。

丛景儿,这一世只是丛景儿,惠安公主,和她也没有了关系。

只是看着心爱之人,走向另外一个男子,途陌心中又是怎样的痛苦呢?季离忧忍不住浑身一抖,“也太折磨人了。”

前世的永图尚达和前世的惠安公主,谁都没有做错,一个本该是草原上奔跑的骏马,另一个则该是金丝笼子里将养一辈子的金枝玉叶。

三拜之后,孟府之中,忽起了一阵清风,带着花瓣而来。

有风将花瓣送入堂中,季离忧伸手一接,是墨脱花。

草原上的墨脱花。

这是惠安公主的最爱。

季离忧猛然一惊,因为他曾在夏日炎热时,见途陌赤裸上半身,在后院冲浴,那时他后背便有一朵墨脱花。

永图尚达从未送过惠安公主墨脱花,他也从未在意惠安公主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只有一个人送过惠安公主墨脱花。

正是一直为惠安公主诊治的行医,不远万里陪着惠安公主去东胡的无名行医。

难道……

季离忧瞥向说书人,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真相。

果然错了。

季离忧自以为按照他们的面孔逐个相对,就能将前世和今生串接,但面容会骗人。

如果说途陌才是真正爱慕惠安公主的人,那他应该就是行医。

也就是说,行医和孟诀的身份相互调换了。

季离忧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缓缓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一个人闲逛,已经无人知道他们曾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记得惠安公主的痛苦,记得她临死之时的不甘、怨恨、彷徨和恐惧。

那样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再嫁给他呢?

永图尚达不该再同她纠缠一世。

至于行医,护了公主一生,也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一次,用别的身份。

说书人跟了上来,“你怎么了?”

“途陌不是永图尚达,你知道吗?”

“知道。”

“为什么这一次惠安公主还是和永图尚达在一起,我不明白,这是谁牵的红线,怎么一点也不开眼?”

“这你得去问问月老。”

话刚说完,头顶便传来一声雷鸣。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说书人笑道。

“途陌为什么会出现在惠安公主身边?”

“只是历劫罢了。”

“历劫?”

“是,大仙小神,哪一个不用历劫?”

“所以惠安公主只是他历经的劫难?”

“你可以这样理解。”

“带着途陌来见她嫁人的样子,是不是太狠毒了?”

说书人说不是,“是他自己要来见她最后一面,匕首也是让你送给了她不是吗?那是让你帮助她和他结缘。”

“途陌,从未对她动心?”

“要是惠安公主不死,他的劫便过不去,至于动心与否,我又不是途陌,怎么会知道?”

“如果没有动心,过了这几百年,为何还记得她最喜欢墨脱花。”

“你只知道惠安公主喜欢墨脱花,那你知道她为何喜欢?”

季离忧摇头,“我怎么知道。”

“墨脱花是草原的象征,是失韦草原最多的花,永图尚达马蹄所到之处,永远都有墨脱花。”他提醒说。

“原来竟是这样。”

“丛景儿和孟诀,这一次他们还会像前世一样相互折磨到死吗?”

说书人说不知,“我虽可以预卜先知,但也只是一刻的预测,不知道未来所发生的所有,世间一切都在变化中,这一次他们的结局会如何,我也不知。”

季离忧叹息,“途陌来三七茶馆是为什么?”

说书人一字一句道,“为了今日。”

“什么,就是为了今日?”

“他要亲眼看着丛景儿嫁给孟诀。”

“为何?”

“一个女子的恨意大多时候都是来自爱,无爱亦无恨,她临死之时对永图尚达,不一定真的只有怨恨,你想过没有,也许,她是舍不得。”

“所以途陌是在帮她?”

“应该可以这样说。”

“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他在你身边这些年,竟只为了今日孟诀和她结缘。”

“你觉得不值得?”

季离忧没有回答。

堂上的风吹落了新娘的盖头,喜媩急忙重新盖上。

丛景儿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一个人,看了片刻,慢慢收回眼睛。

夜幕渐深,外面的客人还在吃酒。

新郎昏昏沉沉走了进来,不久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丛景儿将手边的匕首拔出,想了片刻道,“你的匕首,还要吗?”

孟诀道,“送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

那日在亥占落水,他被打鱼的人救上一艘船,船上正是出来游玩的丛家女眷。

女眷们吓了一跳,让渔民将他丢下去,害怕万一是这沿岸的水寇就坏了。

只有丛景儿走上前,看了看他的手心和衣冠,道,“应该不是。”

她让下人去拿了些热茶喂给他,让他暖和起来,又给了渔民一些银子,谢渔民救了这人的性命。

随后他醒来,对她一见钟情,她却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说,“给了渔民二两银子,喂你喝了一碗茶,你又换了一身衣服,林林总总大概十两银子。”

他哑然失笑,没有见过这样爱财的女子。

摸了身上几下,竟没有摸到一两银子。

“我……”

“你身上没有银子。”丛景儿说道。

她早就知道他身上没有银子,只是故意为难他,他却不知她刚才救了他,现在怎么有这样深的敌意。

“这个给你。”

她看了一眼那匕首,“我是女儿家,要你的匕首做什么?”

“将匕首上的宝石抠出来,也能凑够十两银子了。”他故意道。

她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