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志走的不算快，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还注意到了有一盏路灯被损坏了。

他记在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准备白天的时候通知相关部门过来维修，然后继续往前走。

在桥墩的另一侧，是鼓起勇气准备去找常念志求情的陈曼可，她注意到了常念志往这边走，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其实陈曼可自己也知道，即便是求情，常念志也大半不会帮她继续隐瞒下去了。

但陈曼可还是打算试一试，她侥幸的想着，万一能够如愿呢？

就在陈曼可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走过去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没有车牌的面包车突然窜了出来，停在了常念志身边，一群混混打扮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那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陈曼可下意识的又躲回了桥墩后面。

然后，陈曼可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住了，她紧紧的捂住嘴，生怕被人察觉这边有人。

那群混混打扮的人目标明确的直接冲着常念志而去。

一车人走下来，人数绝对不低于9个。

他们对着常念志拳打脚踢，将人按在地上，凶狠的出拳，每一脚都踹在了常念志身上的薄弱处，拳头砸得常念志的眼角都崩开了血痕。

一个带队的混混头子随意的弯腰捡起了常念志的包，在里面翻找了几下，然后又从常念志身上找出了他的U盘和手机。

这时候暴行仍未停止，常念志连站起来逃跑都做不到，被死死的按在地上。

陈曼可躲在桥墩后，将这一切都看着眼里，常念志凄惨的呼救声一再钻入耳中，然而她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打电话报警了。

派人去教训常念志的是韩山，常念志调查的小动作他和他哥都看着眼里，自然也知道他究竟查到那种程度了。

此时也是韩山派人来抢调查材料和物证的。

在察觉到这群混混的目标是自己的调查资料后，常念志艰难的用手从领口处摸索到了一个被别在领子下面的内存卡。

黑色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内存卡，在昏暗的路灯下并不显眼，在忍受着众人的拳打脚踢下，常念志将内存卡吞了下去。

直到常念志重伤昏迷，身上所有东西都被那群混混搜刮一空，那个混混头子才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将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的常念志一个人扔在了冰天雪地的十字路口处。

这群混混顺利的驾车离开。

而已经没有了意识的常念志趴在十字路口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喝多了睡在路边的醉汉，偶然路过一个人，也没有上前查看，快速跑走了。

陈曼可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那群混混不会去而复返后，她从桥墩的后面走了出来。

长久的维持着蹲着的姿势让她不可避免的踉跄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靠近常念志。

她将常念志翻转过来，让他正面朝上。

陈曼可拍了拍常念志的脸颊：“喂，你还好吧？”

常念志艰难的撑开眼皮，声音嘶哑道：“是你啊……”

陈曼可看着连动都没办法动的常念志，鬼使神差的从贴了补衣贴的羽绒服兜里掏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是她临出门的时候带的，尖锐的刀锋被手巾紧紧包裹着。

这把刀原本是陈曼可准备在常念志不答应帮忙保守秘密时，用自杀来威胁他的，没想到此时有了另一种用途。

“对不起……”陈曼可低头看着常念志伤痕累累的脸，一边哆嗦这解开了包裹着刀刃的手巾。

手巾掉在了地上，陈曼可颤巍巍却格外坚定的握紧了刀柄。

“对不起……”

在常念志勉强睁开眼皮艰难的注视下，陈曼可一边道歉，一边将刀刃刺入了常念志的身体里。

血色渐渐弥漫开，即使刀刃被刺入身体，常念志也只是身体抖动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连抬手阻止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顶昏黄的路灯和那个一边将刀扎入自己体内，一边哭着的女人。

今天的夜……真不太美……

阖上眼睛之前，常念志最遗憾的大概就是那条没能及时完成的新闻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调查，只是多少还有些不甘心，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够将报道写出来，让公众了解那些被隐于黑暗中的事情，让那些尸位素餐的败类被绳之以法……

可惜，那一切他都看不到了……

在曲小水和蒋越的注视下，陈曼可慢慢的扶着地，站了起来，她的眼泪似乎流不尽，脸上全是凄苦：“我认罪，常念志是我杀的。”

她看曲小水和蒋越，拉扯了一下空荡荡、过于宽大的衣服：“你们说，我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陈曼可的眼神中都是迷茫：“什么才是不可以做的？我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不论是看护瘫痪的公公，还是照顾年幼的孩子，我自认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尽心尽力，竭尽全力，为什么生活还是那样苦？”

“你们不觉得可笑吗？”陈曼可的手扶着料理台，她单薄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摇摇欲坠：“常念志说凭借着他的报道就能够拯救我们，但是他凭什么要替我们做决定？”

“他说为我们好，但是即将面对邻居指指点点生活的会是我们，还有孩子的同学和老师看到报道后会怎么想？谁又真的替我们考虑过？”

“有人拿着好几亿的赃款却能够一直逍遥法外，我只是每个月拿三千块又有什么不对？”

陈曼可的头发散乱，不复以往的整洁，她的脸上是干了又流的泪痕，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要受到所有人的指责？”

曲小水的嗓子发紧，却直视着隐隐疯魔的陈曼可：“因为无论是那些贪污受贿的高官，还是你，都是老鼠，啃食着国家的老鼠。”

这句话说的半点儿不留情。

曲小水难道不可怜陈曼可吗？

当然是可怜的。

但更多的是愤恨。

这个一辈子都被局限在贫穷的家庭中的女人，不知道她杀害的究竟是一个怎样难得的好人。

她杀害的是有可能解救更多人于水火和苦难中的新闻工作者，是一个正直了一辈子，连自己的家庭都舍弃了的前辈。

陈曼可也许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本没有错。

她错就错在选择了牺牲常念志的生命，来成全了自己的“秘密”。

“你说我是老鼠？”陈曼可笑得几乎要断了气，她大口的喘息着。

“即使我是肮脏的老鼠，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吧？”陈曼可声嘶力竭的质问着。

在她的意识里，常念志的报道大概就是想要逼死她和孩子的最后一把刀。

“不过是每个月三千块而已，为什么就不能再让我们领几年呢？”

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眼中发狠的陈曼可，曲小水闭紧了双眼。

这个人已经疯癫了，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最后看了一眼柜子上陈曼可与孩子的照片，两人带着她去了附近的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