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胶使用不熟练，可以通过不断的反复练习来克服，姜建清一看也不是那种会敝帚自珍的人。

曲小水能够感受到他那份想要好好培养李以泰的良苦用心。

李以泰似乎有苦难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以泰，请你告诉我，这可能是证明师傅清白的最后的机会了。”曲小水认真的看着他道。

“我师傅难道不是凶手？”李以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他定定的看向曲小水，想要从她这里知道确切的答案。

“我还不太确定，但是你的回答真的非常重要。”曲小水道。

李以泰犹豫着低下头，他将毛笔放回笔洗里，用宣纸将木块包好。

仿佛下定了决心，他那双满是桀骜的眼睛里此时也带了些哀求：“请一定为我师傅洗脱嫌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曲小水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用力的点了点头。

“师傅不让我使用明胶，很可能是因为丛礼叔的原因。”李以泰道。

“丛礼叔？”曲小水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李以泰点头。

“丛礼叔是我们这儿的工匠，他原本也是文物修复师，是我师傅的师兄。”李以泰拿出抽屉里的照片，指给曲小水看。

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消息。

那天去寺庙见李以泰的时候，曲小水也曾与那位闷头工作的工匠擦身而过，完全没有想到，那也是一位修复师。

“他曾经也是一位在业内非常有名文物修复师。”李以泰道。

“曾经？”曲小水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

“是的，”李以泰道。

“你应该知道，明胶在使用前是需要加热，然后再添加一些其他的物质混合后，才能用作粘合木料的粘合剂使用吧？”李以泰从盒子里取出一块有着蜂蜜色泽的明胶道。

“好多年前，在我还没有拜师傅为师的时候，修复师们在加热明胶的时候用的都是明火。”李以泰道。

那个年代，电加热还没有现在这般应用的那么广泛，所以无论是丛礼还是姜建清都是用小火炉来加热明胶的。

“这些我也是听师傅说的。那天晚上，丛礼叔在将明胶放在火炉上加热后，忘了关窗，他去接水的时候，正好有风吹了进来，将架子上的一些工具和宣纸吹了下来，一不小心，工作室里就燃起火来。”

他手中把玩着那块明胶：“明胶燃烧起来，速度非常快，小火很快酝酿成了大火。”

“丛礼叔倒完水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到处都是火焰了。”他将明胶重新放回盒子里，仔细封好。

“为了抢救工作室里的文物，丛礼叔反复进出火场，但在取最后一件木雕的时候，为了护住木雕，他被掉下来的天花板砸到了手臂。”

曲小水能够想象到，在那个危急时刻，丛礼是冒了多大的风险，穿梭在已经燃起大火的工作室里。

“修复文物的工作要求都特别的精细，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从那以后，丛礼叔就再也不能做修复师了。”

手臂受伤后，丛礼的手便不再那么稳了，有时候会不自觉的痉挛，根本控制不住。

所以，即便是再热爱这份工作，他也不能再作修复师了。

“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进火场抢救木雕吗？”曲小水说不出这样做到底值得不值得。

一件文物和以后能够修复许许多多文物的巧手，哪个更珍贵？

不过，人总有些追求是要高于自己的性命的。

有些人能懂，而有些人没有共鸣。

“是的。”李以泰点头。

“那么，姜师傅是认为，发生了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吗？”曲小水问。

“嗯。我师傅特别后悔那时候把丛礼叔一个人留在工作室。平时他们都是一起来一起走的。”李以泰道。

“但是那段时间比较特殊，师傅的父母给师傅介绍了相亲对象，丛礼叔觉得工作不多，自己一个人在工作室也没什么，便让他走了。”

结果姜建清这一离开，便酿成了谁都不愿看到的结局。

“所以，师傅从来不允许我自己留在工作室，也不允许我自己使用明胶。”李以泰既无奈又心疼。

“是为了不再发生相同的事故，所以才禁止你使用明胶啊！”曲小水叹息。

她能够理解姜建清的悔恨。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文物修复师，需要付出年复一年的努力。

结果一次事故，便让自己的师兄葬送了修复师的光明未来。

那是后悔也没有办法弥补的遗憾。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非常感谢师傅。”

他看着曲小水，原本冷硬的脸颊线条也柔和下来。

“感谢吗？”曲小水咀嚼着这个字眼儿。

“你应该知道吧，我曾经是个偷盗惯犯。”李以泰没有避讳自己的过去。

曲小水点点头。

“那个时候我自暴自弃，虽说是为了生活，但也是进行了很多次的偷窃。”他看出了曲小水眼中的不赞同，苦笑：“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那个时候，因为多次被捕，没有任何店铺愿意雇佣我。我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更没有家人，如果不继续偷窃，根本活不下去。”李以泰道。

“即便是这样糟糕的我，也在某一天遇见了愿意包容我过去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以泰的锋芒全部收起，连身边的空气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曲小水知道他说的这个人就是姜建清。

“那天，我从喝酒的伙计那里听说了，师傅的工作室里有个价值不菲的木雕，所以就趁着天黑，我一个人偷偷摸进了工作室。”想想当初的自己，也真的是够混蛋的。

“我进来的时候，工作室里没有人，那个木雕就被摆在架子上，我一眼就看到了它。”

“但是，当时和它摆放在一起的还有寺庙送来修复的佛像。”

说到这里，李以泰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原本是不信神佛的。但是那个时候，当我看着那尊栩栩如生的如来佛像，我就觉得，在我看着它的时候，它也在看着我。”

“不知怎的，我当时根本没办法迈动脚步，完全没办法继续下手了，就傻愣愣地站在架子前面，看着那尊原本并不是我目标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