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办公室腻歪了一会儿，就重新投入了工作。直到张铭来通知，审讯室空出来了，可以和陈凯见面了。

曲小水照旧在陈凯被带进审讯室之前，先在座位上坐好，这一次，蒋越陪在她身边。

这是曲小水第一次见到陈凯，就像朱茵曾经描述的那样，这是一个有些雅痞气质的男人，虽然因为被扣押了一夜，又经过了审讯，现在整个人显得有些落拓，但是仍然能从细节上看出，这个男人生活优越，并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陈凯的身高和蒋越相差不大，有着很好的身材比例。他还穿着昨天被捕时的衣服，是做工考究的定制私服，袖口处别着今年最新款的高奢袖扣。行走间紧致的肌肉透过衬衫微微鼓起，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是一个运动能力很强的人。

曲小水没忘记，他入侵秋月小区那天，没能被陈队他们捉到，成功逃脱。他们都说，他懂得格斗的技巧。

说实话，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很难想象，就是这个男人连续策划了8起火灾，又一直偷窥和跟踪着朱茵的生活。

陈凯生活富足，有着体面的工作，学识丰富，本应该是让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此时他们一个作为警察、一个作为犯人，面对面的坐着，曲小水很难从他身上找到芮勐说的那些他曾经被人当做冤大头的过往和痕迹。因为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看出来软弱这类的词语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你好，我是曲小水，刑警大队的法医。初次见面……”曲小水刚起了个谈话的引子，就被陈凯直接打断了。

“不是初次见面，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从进门后，他就注意到了曲小水和坐在他旁边的蒋越。让人嫉妒的般配。他提示：“在医院、秋月小区和机场。”

曲小水在工作中基本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但是生活中，着实有些懒散，尤其是和蒋越在一起之前，假期几乎都宅在家里。秋月小区和机场也就算了，久远的记忆，即便陈凯提示了关键词“医院”，她也没能被勾起任何相关的回忆。

陈凯却并不准备替她回忆过往，“让我见朱茵，你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他的语气中带着纡尊降贵的指使气，像是任何人都应该理所应当的满足他的要求一般。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底气。

但曲小水才不会惯着他，“我拒绝。”

“那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似乎不太习惯被直言拒绝，陈凯迟疑了一下才如此说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和朱茵有些像，我曾向她告白过，她也是这样直接拒绝我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登陆芮勐安装的摄像头播放端的？”这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但曲小水不准备跟着他的步调走，她有着自己的节奏。

似乎是因为再次被打断，陈凯微微流露出不悦，可惜这里不是那些他能够被众星拱月般恭维的场合，没人会给他好脸色。

即使他不回答，曲小水仍继续问了下去。

“6月14号，你是算好了朱茵会换班提前回家，才埋伏在我家的吗？”

“……”

“你是怎么避开监控将包裹送给朱茵的？有医院的人帮你？”

“……”

“你从秋月小区逃走时是芮勐帮你的？”

“……”

“那天如果我没有回家，你是想要杀死朱茵吗？”

似乎是被踩了痛脚，又或许他真的“爱”着朱茵，陈凯在沉默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回答了曲小水：“我没想杀她，我只是想让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真是个自私又可悲的男人，他的“爱”如此狭隘。

成功让陈凯解开了“闭口术”，曲小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问道：“你后悔过吗？为曾经那样对的芮勐。”

陈凯没想到曲小水的话题转的这样快，但他还是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曾经的芮勐爱过你。”曲小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

“那有如何，他的爱和我无关。”

“哪怕他曾经用尽心力的为你付出过？学化妆、穿女装、变的惧怕黑夜？”曲小水继续问。

“那又怎么，和我有关系吗？我又不爱他。”

“那么借用你的话，你的爱，你曾被拒绝的告白和你无处安放的感情也和朱茵无关。”

陈凯有些恼羞成怒，他自觉应该被区别对待：“那怎么能一样？！我爱她！”

“那又怎么样？和朱茵有关系吗？”曲小水直视着陈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拒绝你这样的人吧，像老鼠一样在暗地里窥视着别人的生活，擅自打乱别人的生活节奏，不容分说的入侵他人的住所，内心自私狭隘，为了一己之私烧了那么多地方。”

看出他的不以为意，曲小水戳穿了他内心的沾沾自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到了只烧房子，避免了人员死亡，特别的伟大？”曲小水放慢了语速，“但那不是你的功劳，那是消防队员冒着生命的危险无数次进出火场才做出的成绩，不是你沾沾自喜的里程碑。”

“哼！”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能做出别人不认识的起火装置，能自由的控制起火时间，是不是特别自豪？”曲小水讽刺道，“啧啧……不仅内心狭隘，连目光也如此浅显！我只用了一次实验就成功破解了你最成功的的作品，甚至我能做到比你设计的更加完美的装置。但我没有那么做，有能力和生有反骨是两个概念。有学识、有钱、有美貌，每一项都是上天的恩赐，不是让你用来肆意挥霍的，生而为人，就要有作为人的准则。”

想到最后他被捕时拿刀冲向朱茵的画面，又想起他策划的最后一场火灾：“你连最后的人皮都不要了，还希望有一名优秀的女性去爱你，去和你殉情，你觉得可能吗？”

曲小水毫不留情的揭掉了他包裹着腐臭内在的华丽外衣：“那些卑劣的、阴暗的、低下的、污秽的、自私的、恶劣的东西，应该被道德的、被理智的、被真正的爱和慈悲所掌控。你内心阴暗又如何，自卑怯懦又如何？只要不影响他人，你就可以活的自在。谁又会对你过多干涉？”

最后的谈话不欢而散，曲小水也不指望能点醒陈凯，这个人的自大和自卑已经刻入骨髓。

在被蒋越重新背回办公室后不久，陈升敲响了曲小水办公室的门。

“陈队，有事？”因为和陈凯的对话，此时她的心情算不得美妙。

“嗯，算是好事吧。”陈升用一种感叹的眼神看着曲小水：“芮勐自首了，他把所有的犯罪经过都说了出来。”

他们对芮勐的审讯不可谓不严厉，但是都没能撬开他的嘴，没想到，曲小水只是和他见了一面，芮勐就开口了。

听闻此事，曲小水先是一愣，然后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她连眼睛里都溢满了星光。

“谢谢。”她真诚的道谢，向陈队，向芮勐，向有勇气面对错误过往的人。

人生就像是一列货运列车，无论是快乐的回忆，还是悲伤的过往，它承载着无数沉重的行李，翻越高山，下至山谷。如今，和这起案件相关的两个人，或许正在长久的黑暗中奔跑着。

曲小水能做到的或许只有期待此时的阳光能够照亮列车前行的轨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