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歌是第一次，坐上长途汽车离开村庄。一路上，她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满怀欣喜地观望着沿途飞逝的风景。

荒凉偏僻的田野乡村逐渐消失在车尾，林雨歌的视线里的色彩，在长途汽车进入城市后，逐渐变得更加绚丽多彩起来。

群楼高耸，直插入云霄。店铺商场悬挂着斑斓豪阔的广告招牌，满大街都是拥挤的，穿着体面的人群。

林雨歌乘坐的车辆，随着拥挤的车流缓缓移动，林雨歌仰着脖子数着这座城市有多少栋楼房，数着数着竟也迷了眼。

林雨歌和林父在车站下车，林父的大手紧紧地抓住林雨歌的手，生怕她纤弱的身体被拥挤的人潮冲散。

林雨歌的眼睛也不敢再东张西望了，她紧紧地跟着父亲，一只手汗湿打滑后，又赶紧换上另外一只手。

林父带着林雨歌来到了市医院，刚一进大门林雨歌就有些害怕紧张起来，那么高的大楼，进入大厅后，单是相同的走廊和门诊房门就让林雨歌看的眼花缭乱。

此时林雨歌已辨不出方向，只是机械地跟在林父后面疾步行走。

林父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皮肤科门诊，就到收费窗口打听。林父在前面和工作人员交谈着，林雨歌踮起脚就看到，收费窗口的一个机器上，满满的百元大钞，在机器上哗哗地快速移动着。

林雨歌感叹，这又比自己以前见到的钞票，又多了好多。

“来医院看病需要这么多钱吗？”林雨歌内心惆怅。父亲兜里的钱，来时还感觉那么多，现在突然又感觉那样少了。

林雨歌出神之际，林父已经打听好方向，拉着林雨歌快速往一个方向前进。他们找到皮肤科，敲门而入。

皮肤科坐诊的是一位年迈的男医生，他穿着白大褂，带着老花镜，看到林雨歌父女走进门，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淡定地询问哪位是患者。

林雨歌赶紧应着，被林父指挥着坐在了病患的椅子上。医生让露出病患处查看，林雨歌有些羞耻，她犹豫地慢慢撩起裤腿。

医生抬头示意林父把门关上。门被关闭后，林雨歌终于感觉自在了一点。

老医生不语，带着老花镜细细的观察林雨歌两条腿上大片的青痣。林雨歌腿上的青痣已有九片，八片颜色较深，新长的颜色稍浅。

“医生怎么样啊，俺闺女的这痣一直在长，有没有办法控制清除啊！”

林父见老医生一直不说话，按耐不住性子，着急地问。

老医生抬头让林雨歌把裤腿落下，抬起头来，对着林父摇了摇头。

“这应该是打娘胎里带出的基因病，这种病很少见，不好治啊！”老医生叹息。

林雨歌在看到医生摇头的那一刻，大脑就一蒙，耳边充满了耳鸣。她不知道，后来医生和林父又说了啥，她只是潜意识地想到，她腿上的这丑陋的青痣，要跟随她一辈子，直到长满全身。

“雨歌别害怕！这里看不了，爸爸以后再带你去更大的医院去看，我相信全国这么多医院，总有医院能治好你的病的！”

从门诊出来后，林父看着林雨歌失落的样子安慰她。

“爸爸，我没事！我也相信我的病能治好的！”林雨歌见林父担心她，赶紧挤出笑容安慰林父。

“我们去找医生看看你的腿吧！”

“不用了！我这点小病小痛用不着看！”

“爸来了就看一下吧！好不容易来大医院一趟，这里的医生医术总比咱村里的医生要强！咱找个医生看看，你的腿也许吃几天药就好了！”

“好吧！反正就是小病，咱来了就去拿点药吧！”林父被林雨歌说动。

林父带着林雨歌来到骨科门诊。

“这里疼不疼？”

林父坐在骨科门诊的椅子上，医生按住林父的两个膝盖，不停地询问。

“疼！疼！”

林父被医生按的膝盖发疼，连忙吆喝。

“去拍个CT吧！”

林父被医生命令去拍个CT，林父特别不情愿地照做了。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林父一直嘟囔埋怨着医生小题大做，让他拍CT，完全是为了让他多花钱，给他冲业绩。

林雨歌不明白，林父说的那些，她只是回想起给林父看病的医生的表情，心里暗暗觉得父亲的腿病应该没那么简单。

果然，医生接过林父手里片子，他对着窗口明亮的地方仔细地观察着，林雨歌看到医生皱起了眉头。

“医生怎么样？”林父也看出了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心里一慌，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

“你的腿需要手术治疗！”

“啥？！”林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的两个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质坏死，其中伤腿最严重，建议早点做手术治疗！”

“做……做这手术，需要多……多少钱？”

“两个膝盖大概十万左右！”

十万！

当医生把这个数字曝出，林雨歌当场吓住。

林雨歌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这么大的数字，并且还用它来形容钱。林雨歌觉得自己一个村里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那么多的钱。

父女俩拿了一些止痛药，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医院，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路上林雨歌一直望着窗外，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的父亲。

她想起医生说，父亲的腿最多还能坚持十年。如果不手术治疗，他很可能瘫痪坐上轮椅，并且坐上轮椅也不是最后的结果，他膝盖的病痛会随着病情加重，越来越痛，一直折磨着他。

医生的话压得林雨歌喘不上气，她心里绞痛的厉害，眼泪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

“雨歌，别担心！医生都爱吓唬人！”

林父把林雨歌的手握进他的手里，林雨歌立马就感觉到，父亲手掌里粗糙的茧子磨到她的皮肤。

林雨歌又想起医生嘱咐父亲的膝盖不要再承受重力，不要再干高强度的体力活。

可是，他们一家人，就是靠父亲干苦力维持生计。

“雨歌，别哭了！我的腿真的没事的！”

林父拍着林雨歌的手，安慰她，可是越是安慰，林雨歌的眼泪越是汹涌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