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黎明的第1缕阳光扫过中原大地，像是初春爬山虎的嫩芽慢慢爬上荆州塌陷的城墙。

从西北流淌过来的乌江河上，好像还浮着1层淡淡的血色。

阳光轻轻擦过半城的废墟，剩下的半城人悄悄打开窗户，偷偷凝望幸存的街巷，偶有1阵凉风吹过，把窗户又吹得紧闭。

直到晌午，日光当头，才有人影出现在大街上，4顾望去，满目疮痍。

屹立在方圆天地千万年的荆州城便如此毁了。

阳光下，在33两两人群的低声细语中，依然能听见这座古城的颤抖和恐惧。

好在1场大战结束了，幸存的人们心有余悸地轻舒1口气，阴云密布的眉头难得爬上1丝轻快，只是这城市要恢复或重建，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

小弥天。

1片清澈的大湖上点缀着1片紫竹林。

竹林潇潇，风吹叶落。

竹林的1座老屋里，白云生正在请3人喝酒。

喝的却不是那陈年的竹叶青。

他在战后用5大本源修复了小弥天，使得这座能随心所欲的奇地再次运转如故。

“公主怎么没来。”

楚寒看着桌子上的4个大男人，“有些不识趣”地问道。

白云生尴尬1笑：“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吧。”

说完看了1眼萧风易。

除了他与慕容尘有嫌怨，当年烟雨楼可是杀人纵火，灭了月亮丘满门。

说，

虽说那场灾祸是慕容武私心所致，但毕竟事儿是烟雨楼干的。此番萧风易这个烟雨楼主在此，慕容尘自然更不会买账。

“师父，您的伤恢复得如何？”白云生最后为自己斟满酒，问道。

楚寒欣慰又疑惑地看着久违的徒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有你相助，已经痊愈了。云生，5百年不见，你的功力更加深不可测了。”

项无间和萧风易也同时注目。

的确，在他们看来，能在转轮王的“全力”1击下毫发无损，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4颗天珠，纵然同为无上仙人，但此等实力着实令2人难以想象。

白云生端起酒杯，敬了3人第1杯酒，轻轻笑道：“师父过誉了，我只是多明白了1点东西。”

随即他话锋1转，问道：“荆州1役，海神宫短时间内已不敢再犯。师父有何打算？”

楚寒沉吟片刻，叹了半口气，洒脱道：“我打算和师兄回到天帝山，从此隐遁山林，不再出山。”

虽身为妖族，但在中原将覆之际，他与楚江天仍带领西荒妖界挺身而出。因为他们清楚，荆州与西荒不过唇齿之间，况且若被祖海夺了最后1颗本源，那1切都没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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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经过不久前1溃千里的荆州大战，曾经的杀神已经切身地明白，这个世界已不再属于他们这些老骨头了。

如果执意留下来助战，怕是反帮倒忙。倒不如回到宗门落个清净。

如今白云生、项无间和萧风易的成长，已经足够让他放下最后1丝忧虑。

白云生并没有出言挽留，只道：“好。师父和师伯纵横1生，能歇歇最好。”

项无间也道：“师叔，您和师父大可安心。”

萧风易目光露出迟疑，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

楚寒爽朗1笑，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怀1笑了。

“‘天下风云出我辈，1入江湖岁月催！’，这天下和江湖，是你们的了”。

说完端起第2杯酒，1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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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完，楚寒不禁赞叹道：“烈中有清，清中显灵。真是好酒！”

白云生3人也陪着喝干酒杯。

继而白云生娓娓说道：“师父过誉了。在那倚帝山后山崖上有1株古树，名叫浊灵。此树8百年生叶，8百年开花，8百年成熟，两千4年才能摘得7朵花，要酿出这样1坛酒需要数万年的等待。”

听此轶闻，项无间举起酒杯，端详着杯中酒，轻叹道：“1杯酒，要等几万年。人之1生，不如1瞬。”

萧风易拿起酒壶，1边斟酒，1边冷然道：“云生，这5百年你去哪了？”

白云生没想到，回到中原后，第1个问出这句话的居然会是素来话最少的烟雨楼主。

他目露微诧，反问道：“你们不知？”

萧风易斟完酒，淡淡说道：“传闻你去了另1个世界。”

白云生点点头：“不错，我死了1回，去了趟另1个世界。”

项无间久忍的眼神中略显激动：“它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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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微微1笑，道：“我们所处的世界名曰阴阳界，方圆祖海为阳，冥界为阴，那是生命死后轮回转世的地方。”

楚寒轻捋青须，不禁道：“天下之大，非我等可窥伺，云生，你这1趟想必收获不小。”

听此话，项无间和萧风易却同时目光1暗，他们俩多少知晓些白云生当初为何强入冥界。

或许那个时候，他是真的1心求死。

但两人没料到，白公子居然面不更色，气无长叹，淡淡地把冥界之行说了1番。当然，他几乎略去了所有鬼族之事，只说在离开时见到了生死2祖。

老竹屋外，瀑布隆隆。

湖泊袅袅，鱼鸟悠悠。

1个时辰后。

白云生带来的3坛酒只剩下最后的半壶。

“竟是这样···”

楚寒、项无间和萧风易1边倾听，1边惊叹，1边皱眉，1边叹息，实在无法相信和想象白云生在冥界竟会有如此离奇的遭遇。

沉默在最后半壶酒中徐徐消解。

楚寒端起酒杯，缓缓问道：“荆州1役，海神宫虽然败走，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云生，今后之事你有何对策？”

白云生没有回答，却看着项无间和萧风易，问道：“2位有何高见？”

此问1抛，顿时把两人难住了。

暮成雪和东宫平阳已经够强大了，但即使加上此次助战的转轮王和卞城王，怕也不过是碧落族实力的冰山1角。

虽然归来的白云生实力超绝，但敌人却显而易见地更加强大。

沉默又燃烧了1会，两人皆摇头不语。

白云生眉眼淡淡，笑道：“如今双方脸皮撕破，又是敌强我弱，我觉得，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

楚寒3人静静看着他，谁都没吭声。

他们都十分清楚，山河已如此，众生皆默然。

这江湖上若再有1战，定是最后1战，定会拼个惊天动地，你死我活。

但，就算真的战胜了碧落族，方圆天地的覆灭危机就能解除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是1个谁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白云生好像1眼便看穿了他们的迟疑，言色冷冷道：“不久我会面见龙凤，说服他们1同出兵。至于天地覆灭之难，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话1出，令项无间等人眼神先是1明，紧接着又是1暗。

明是因为有强援助阵。

暗是对这1战的结果仍不乐观。

白云生放下杯中酒，缓缓起身，缓缓走到竹窗边，看着屋后的清清潭水中游弋的十色锦鲤，话锋1转，喃喃道：“诸位可听过永生？”

项无间被这1问恍若惊醒，拍案而起，道：“自然听过，可这世间真的存在永生之境？”

楚寒和萧风易也调转思绪，3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白云生的背影。

5百多年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如此认真清晰地看过白云生的背影。

自从项无间和萧风易觉醒获得力量，1路修行成为如今的无上仙人，永生这两个字已经慢慢变成了两只苍蝇，想与不想都在耳边嗡嗡地转。

修为再高，依旧不可直观日月。

心境再强，依旧只能仰望星辰。

要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此等大事，自古至今江湖上从未留有过鸿爪片羽。

窗外的湖上飞掠着青鸟的鸣叫声，衔着远处山川上的瀑布声在屋子里绕了1会，才被白云生打断：

“我听黄泉族的前人说起过，人也好，妖也好，只要开启体内7星，超脱仙人，便可破开天地，尽得生命奥妙。而这修行之法记录在生死两族的两本天书秘录之中。换句话说，只要得到天书，便有机会练就永生之躯。”

项无间与萧风易木然点点头，却没再说话。因为他们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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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白云生说的每1个他们都听过，但连成这些话，他们却闻所未闻。

7星仙人，那是1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没有人可以臆断。

没有人敢去臆断。

仅仅这1点就足够1个修行者穷极毕生而不可得！

他们只能浅显地猜测：难怪永生会成为无人知晓的神话，因为成为7星仙人就没有谁能够做到。

反倒是年长的楚寒1脸淡然，饮着杯中的浊灵美酒，不问是非。

入夜。

项无间走进了慕容尘所在的幻境。

见邪皇亲临，龙族公主停下舞动的天龙枪，落下云头。

天地间山河褪去，眨眼过后，两人已经坐在慕容尘祖龙岛的房间中。

“小尘。”

项无间欲言又止。

龙族公主却直言道：“谈得如何？白云生为何要回来？”

项无间微微苦笑，伸出右手，掌间躺着1枚白色阴阳鱼：“这是他让我还给你的。”

慕容尘美目1闪，1把抢过白阴阳鱼收入掌中，愤然道：“他应该亲自给本公主送来！”

项无间却道：“小尘，当年他的确利用了你，打伤了你，甚至失手··杀了遥菲公主。但他也帮你找到了伯父和伯母，还有你龙族的身份。事情已经过去5百年了，那些对与错还重要吗？”

慕容尘1时语塞，脸像是秋红的苹果涨得通红，不禁娇斥道：“想不到邪皇大人居然也会替别人说好话！”

项无间笑得邪魅又潇洒的：“世事变迁，你这脾气，还是和当年在荆州遇见你时1样，1点儿也没变。”

听到此话，慕容尘红彤彤的俏脸上忽然闪过几分不1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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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项无间年少时自荆州城相识，便1直有1股说不出的感觉，是爱好像又不是爱，是情好像又不是情。

偏偏两人谁也不说，谁也不问，让这羁绊1缠就到了现在。

沉默片刻后，慕容尘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正色问道：“无间，你真的能放下仇恨嘛？”

项无间被问得愣了1下，接着苦笑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放下，但我清楚，我们最终追求的不应该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