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一片肃穆中，汉城迎来了庚子鼠年的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不似往年那么热闹，甚至可以说略显萧瑟。

萧瑟总会使人感到孤单，使人容易情绪低落。

只是，秦律对孤单感的反应要迟钝一些。

除夕那一天，他还在忙着工作，忙着记录，忙着拍摄，忙着撰稿，忙到没有时间去低落，也没有时间去孤单。

但是等到了晚上，万家灯火团圆之际，他终究是闲了下来。

闲下来后，他清楚地意识到，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父母去了意大利，他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每到冬天就会结伴去海南过冬。

若是今年如常那般，他父母和舅舅舅妈腊月二十九正常回来，他们就会如往年一样赶去海南过年，年后再回来。

可是今年与往年不一样，与以往的哪一年春节都不一样。

明明曾经在国外读书时，他也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过春节，当时也不觉得有多么孤单，可今年却觉得格外孤单。

可能是年岁长了些，容易伤感了。

一个人待在一栋房子里，觉得很冷清。

那天，就在他准备随便下点速冻饺子吃晚饭前，收到了楚曦新年快乐的消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复完消息后，就很想给她打个电话。

他也确实打通了那个电话。

楚曦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安慰鼓励的话，但是她那透着些许关心的话语，却使得他觉得并不那么孤单了。

仅是耳边多了些声音，他就觉得身边好像热闹了几分。

楚曦那边的背景声音比他这边吵闹一些，有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有她父母说话的声音、有远处的鞭炮声、好像还有狗吠声，很乱很吵，听她说话他得很认真才行。

但他当时就喜欢那种吵闹。

那让他感觉到了人气与烟火气。

短短的一通电话结束后，他的心情没来由地就好了些许，虽不至于满血复活，但至少没有那么颓了。

如今想到楚曦和她的同事们还在为病人奋斗、为汉城奋斗，他就觉得自己莫名的伤感有些矫情了。

在汉城大桥上吹了会风，脑中烦闷的思绪已经被吹得差不多了，他该回去了。

这次驱车回家的路上，他专注了许多，见到了街道上的人。

原来刚刚是他走神了，所以才没看到路边的人。

路上还有人不是吗？

警察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工作岗位，清洁工们虽现在不在街上，但是干净整洁的路面是他们劳动后的成果。

还有水工电工们，家家户户不还有电吗？家家户户不还有水吗？

每个小区里不是还有小区委员一直在忙碌着吗？路边的超市不还开着呢吗？

还有很多志愿者们，无论是搬运物资，开车运送人员，分发蔬菜水果，他们不是一直都在吗？

对了，还有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的建设工人，那两处地方一直都是灯火通明，人流不息。

汉城哪里就是一座死城了呢？

它明明还有细胞、有血液、有呼吸、有动力，终有一天，它会恢复成它最初那个有活力的张牙舞爪的样子。

回到家，秦律的心情便已经完全平复了，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他也该通过他的力量为汉城多做些贡献不是吗？

......

跟萧嫂和小浩浩道别回到医院后，高海和楚曦的情绪都有些不太高。

毕竟，一个生命的离开，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消弭的记忆。

更何况今天，他们还见到了萧医生消瘦的爱人，和年幼的儿子。

因萧医生的离去而引起的那抹淡淡的忧伤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楚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很堵。

她很心疼萧嫂和小浩浩，心疼他们失去了家人，但是，她却为他们做不了什么，甚至就连几句安慰的话说得都有些蹩脚。

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就连安抚病人的情绪，她也多半是说一些客观的开导的鼓励性的话，很少说太感性的话。

面对疫情下的现状，她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但是，因为郭护士长和秦律之前的话，她尽量地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尽量地不让自己有负面的情绪，只专注于工作，专注于病人。

因这两天她不去想已经去世的病人，再加上还见证了新生儿的出生，她的情绪高涨了一些。

但是，今天的情绪却不小心又泄了一些。

情绪低落会影响到工作效率，她不想这样，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很多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朝着她的预期发展。

正如医院的病人一般，她不希望自己手下的病人出事，不希望医院的任何一个病人出事，病人们也不希望自己出事

但医院还是继续有人在死亡，因为家人的离世而承担痛苦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真得一个坏消息都不想再听到。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一到医院就听到了更差的消息，郭护士长感染了。

楚曦在听到“郭护士长感染了”的消息后，愣在了原地，她多么希望这个消息只是她幻听。

但唐雨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句，“郭护士长感染了，我姐姐和还有其他跟她一起工作的人都做了检测，先回酒店隔离了，唉，真是让人担心。”

因为郭护士长感染了，跟她一同工作的人也都隔离了，其中就包括唐云，他们目前都在酒店的房间自我隔离。

怪不得楚曦这几天工作时都没有见到唐云和郭护士长了，这才知道，她们两个除了刚开始在普通病房工作，之后就被转去重症病房了。

毕竟她们俩原本也是负责重症病房护理的。

郭护士长这几天照顾重症病房的患者，跟重症病房的人接触得很多，前两天就有些咳嗽无力，今早又是发热又是腹泻，便去做了核酸检测。

结果是阳性，肺部CT也显示有病灶。

等唐雨的这段话说完，楚曦多少回过了些神后问道：“郭护士长现在在哪？”

“她拿了药就回酒店的房间隔离了，医院的病房和病床资源都短缺，她现在是初期，她说她不能来医院抢床位。”

郭护士长说得对，医院确实没有多余的病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