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要是有一天死了，大家都会很伤心？

年幼的寒少宇怀疑这说法的真实性，看着父亲那双温和的眼睛，又不忍同他辩驳，其实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的样貌早在记忆里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那双沉若深潭的眼睛，对家人总是款款温柔，印象中几乎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人发脾气，难怪苍溟总说他不及他，还说父亲的度量世间罕有。

“你怎么又发脾气？”

那天听到小鸟在天牢外等他的消息，狂奔而出，他却迎面赏了他一巴掌，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呆愣，回神是因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小鸟唇边挂着笑，张嘴却是训他。

“不确定你在哪儿，飞去轩辕殿兜了一圈，结果值殿天官说你一个半时辰前离开，想着你是去天牢看你儿子了，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天牢在哪儿，值殿天官指了个方向，便一路飞来找寻，找到这片老远就听见惨叫，一看果然是天牢，一问果然是你，寒少宇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把儿子生出来莫不是就为了打的？”

自将小鸟拐上床就恨不得整日和他黏在一起，这一回为妖市的事无奈上界，大半日的牵挂，怕他饿着怕他冷着怕他寂寞，好不容易见到他满心欢喜只想抱抱，结果被他一巴掌打散热情不说，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他为什么抽轩那个活畜生，还不是因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打自己儿子干你什么事！”

话不对口，言不由衷，小鸟脸上笑容一僵，转身就走，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抬手揪了他的青衣后摆，小鸟果然身形一僵，下一刻转身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疼……

除了疼还是疼，他那一掌仙力浑厚，仓促之下他连仙障都未撑，而且正打在胸口的心鳞之上，那片坚硬异常的鳞片刺在肉里，疼得无法形容，小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蜷了掌心有些懊恼，然而脸上愠色未消。

“木头渣子！”小鸟骂他，“打你都不知道躲了！”

“你打的，我不躲。”

松了拽他青衣的手，换为箍了他手腕子，小鸟没有甩开，眼睛瞄着他胸口，任他张了双臂抱他。

“万一我要杀你呢？”

这话一出，想起无数次做过的梦境，或许是他的表情有些难看，小鸟掩了愠怒的表情，报复般掐他一把。

“那也不躲。”寒少宇郑重答，“我宁愿为你而死，也不愿同他人一道苟活，即使是你杀了我……”

小鸟轻叹一口气，捏了把他的脸，骂了声“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活傻子”，终于伸手回抱他，寒少宇刚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明明知晓有些话覆水难收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可许多时候就是冲动占了上风，控不住这张惹事的嘴。

“为什么发脾气？”

小鸟又问，寒少宇摇头不想说，小鸟倒再未追问，就这么会儿工夫，其他奶狗早跑到别处玩耍，唯有那只最活泼的叫了两声，似乎对他俩只顾卿卿我我忽视它很不满，它张开刚长出牙齿的小嘴，一口咬在寒少宇的靴子上，寒少宇抬脚也不撒口，肥嘟嘟的小身板吊在半空，逗的小鸟一阵大笑，寒少宇沉了眼睛瞪它，这种带着灵性的生灵不可能看不出他是什么，这招果然奏效，小奶狗耷拉耳朵慌乱撒口转身就跑，没跑出多远，一个踉跄摔倒，跟个毛团子一样滚出去，母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噙了小奶狗就走，将它叼进奶狗堆里。

小东西的目光一直追过去，定定黏在那一只只滚来滚去的毛团子身上。

“喜欢？”

小鸟点头，“很可爱啊……”

“那我也很可爱。”

小鸟听他回答愣了一下，将眼睛转到他脸上，摇头，“你可爱个屁！你这么大一只，又冰冰的不长毛。”

“你喜欢暖的啊……”

寒少宇有点失落，小鸟立刻反应过来，“我喜欢你，你冰冰的我也喜欢你，冰冰的也没关系，总是暖得热的。”

不知该说什么，这世上愿意帮他暖身体的不多，以前是父亲，现在是小鸟，自相处以来，天气越来越冷，他就越来越不想同小鸟一个被窝，他知道自己身上很冰冷，要暖起来需要很长时间，但每回刻意远离，总被他扯胳膊拽回来，小鸟会搓手在掌心哈一口热气，然后帮他捂暖耳朵和脸颊，再将暖暖的身体贴上他的，直到他暖起来，才安心睡过去。

寒少宇看着那只活泼的奶狗，这是一只小仙犬，九重天上养狗的神仙很多，上到那灌口二郎，下到天官仙娥，所以天牢有一只仙犬不奇怪，有一只母仙犬下了一窝小仙犬也不奇怪。

寒少宇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谈不上多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谈不上喜欢的原因是觉得很麻烦，说不上讨厌，是因为这东西颇有灵性，他对狗了解不多，这些仙犬的品种恰好在他了解之列，这种方头大脸小眼睛毛很厚的是叫“巧巧犬”，也叫熊狮犬或松狮犬，在凡界倒是古老的犬种，只是除了一身厚毛抱着暖和舒服，看起来就是一副呆傻的模样，听说服从性也很低，这么笨的犬，怎么会有神仙肯养这个，还是在天牢这种地方，还任其交配，生了这么大一堆“蠢东西”……

“谁家的狗子？”

小鸟猜出他意图，开口阻止：“哎！我只是觉得好玩看看，你不要……”

“我家的！我家的！”有个侍卫从天牢跑出来，气喘吁吁打断小鸟的话，“神君大人，这狗是我家养的，天牢除了提调关押犯人，往日都没什么事做，这狗在家扔着没人照顾，干脆就牵到这儿养着，俩月前跑出去，也不知勾上哪位神仙大人宅院里的公狗，配了一窝狗崽子，若有冲撞，还请息怒。”

“不是冲撞。”寒少宇道，“给你银钱，匀我一只，或者你不想卖，跟你上司说一声，随我到南郊去一趟，库里的东西随你挑，或者你要换坐骑也可以，我厩里有不少好马，除了常用的几匹，其他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