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这句，文君再没敢多嘴，头垂下去也不知什么表情，寒少宇可以想到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他下酒的模样。

这小子聪颖是聪颖，可惜是个祸害，祸害得除，留着只会遗祸无穷。

提起沥胆，帝君脸上一闪而过惭愧神情，寒少宇记得他飞升之后，某段时间一度动过封赏沥胆的念头，不过听说被龙族的一帮老不死劝阻了，他们当时的说法是八首魔蛟虽然功勋卓越，却到底是蛟是妖是贱种，帝君却不能开封赏妖孽的先例……

当时蛟族羸弱且具是野仙妖怪，龙族却借着血统早位及神明，龙本好淫，子孙又多，同声反对，这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如今回想，寒少宇仍觉得龙族那帮老东西无理取闹，他们反对的根本原因估计不是沥胆是妖，也不是不让帝君开封赏妖孽的先例，而是蛟族和龙族历来不和，他们怕八首魔蛟上位，会替父母寻仇残杀龙族。

寒少宇始终觉得那些家伙多虑，沥胆跟他有些年头，早已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周身妖气散尽却没有正统仙籍，大抵算得上是个野仙吧。

“外祖父多虑了。”轩道，“我是父君亲子，怎会送一只妖到南郊污蔑父君名声，这混种虽有几百年修为，却天资愚钝，至今连个人形也化不成，大抵是个傻子，撑死……算灵兽，父君就将他当个稀罕物养着，我记得小时候听父君说先祖始麒麟就在麒麟城里养了许多珍奇的灵兽，父君也可以在南郊搭一个园子养些东西解闷儿，等园子建好，我亲访四海八荒，给父君猎些珍奇的灵兽来……”

真孽子，倒是会想！

寒少宇暗暗在心中骂了句，当年祖父始麒麟饲养珍兽，大多都是伤重救回来的野物，四处烽火寻不到安稳地界放归，才设了个园子统统养着，如今四海升平八荒安稳，轩却让他在南郊开园饲育珍禽野兽，还要亲自去猎来，他的良心难不成是被苏青吃了？

他记得自己当年跟轩提这个，就是为之后的教导叮嘱，他还跟轩提了父亲麒麟少宗主曾告诉他的关于生命平等的那些话，可就今日来看，关于此，轩竟没有听进耳中半分，倒是将无关紧要的事情记得清楚，他的耳朵是怎么长的，这么看，这小子倒真是孽子了！

轩这么解释，帝君倒是脸色缓和了些，还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寒少宇明白帝君的意思，在他眼中，轩这么做多少是份儿孝心，就算这孝心表达的有些奇怪，那也是孝心，轩儿有孝心不容易，他寒少宇就该欢欣收下，至于旁的事情，再议不迟。

寒少宇这回倒是肯卖帝君面子，而且从帝君诸多表现来看，君上虽不是那种计较出身的主上，在云藏的事情上却不会因轩诸多过错罢黜他这个天君，君上作誓要保轩，即使今日他列出轩诸多罪状，怕是也难更改君上的决心，再说刚刚也驳了太多回帝君的面子，君上虽对自己愿意担待容忍，却总有容忍的极限。

寒少宇并不想触及君上底限，这对他没什么好处，对日后他想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暂且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既然轩儿有心，这傻子为父就收下了。”

轩听这句，笑逐颜开，难掩激动山羊胡子在唇边抖动，颇为滑稽，寒少宇深觉没有面子，也搞不懂上天跟自己这是开了个什么玩笑，怎么会让他生出如此哭笑不得的孽子。

“但长安坠龙这件事，你务必给为父一个交代，我某次钱塘酒醉，饮风观雪间无意失足落水，是云藏救我回他府邸好生照顾，我看这孩子聪颖，又同他颇投缘，无奈轩却从未重视，听说他不讨喜，也不敢将他引荐给你。后来上元当夜，你伯父从北郊来，提出去长安观赏花灯，为父就同你小叔叔，小姑姑一道儿去了，却不巧，正碰上云藏伤重从天上掉下来……这孩子出身如何，轩儿是知道的，为父去擂龙皮鼓本意不是针对你，只是想你将此事秉公裁决，怕这件事细究牵涉太子府，而太子府中的后生出身非云藏可比，轩若是偏私……”

话未及说完，却被轩开口打断，那孽子竟然更加高兴，先对君上拱手施礼，又将身子转向这边，开口，便是激慨之词。

“父君苦心，儿子体谅到了……”

寒少宇暗暗抽了抽嘴角，他那话是违心的场面话，哪里来的苦心？细品有几处，还是讽刺，这孽子竟然完全没听出来，还大有他将重任加于他肩的意思，真是……一言难尽。

凤熙在偷笑，凰烈也在偷笑，若不是如今是在轩辕神殿裁决公事，寒少宇真的很想回头抽死这俩没良心的老鸟儿。

“嗯……体谅到了就好。”君上的目光瞟过来，寒少宇仍得违心说些场面话。“所以轩儿觉得云藏的事该如何处置？”

轩又将身子转过去，望了望君上，似乎并不知该如何处置，君上咳了一声，寒少宇用余光瞄见他跟轩呈递眼色，佯装不知。

“重罚。”轩道，“在天族，陷害手足血亲本就是大罪，大罪自然要重罚！”

“按天族戒律当如何罚之？”寒少宇又问。

轩迟疑片刻，回答：“按天族戒律，当视情节严重与否秉公裁决，若危害轻，则罚得轻，若危害严重，自然罚得重。”

“那云藏这件事呢？”寒少宇再问，“其中曲折，想必轩儿知道的不大清楚，年节时轩儿是好意请云藏上天以叙父子之情，才会给一些宵小可乘之机，云藏被囚禁在某地数日时光，其间遭受多少折磨，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上元当夜为父在长安捡到他时，云藏的身体上还挂着铁锁铁链，状况极为凄惨，为父觉得能对天族血亲做出‘穿骨锁龙’这样残虐事情的，应该已算罪孽深重。还有这件事对凡间的影响，轩儿想想那些凡人会如何说道，四海八荒的神族又会如何说道，他们会说你这天君当的假公正真舞弊，会说你连亲生子都无法庇护周全，还会说你根本不该坐于天族之位，更会说帝君这么许多年的支持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