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闻言一怔，她倒是没有想过，面前这个清秀的男人有如此凄惶的身世。

此番下界是奉旨清除妖狐妲己留在都城的妖气戾气，武王是天命贤君，大周安定，自会带来人间几百年的太平。

但妲己那厮却是个麻烦精。

前不久，她在青丘小睡，从九重天上来了个小仙官捧着黄绸圣旨来找，说是帝君差使，麻烦她走一趟凡间，净化这商纣遗都里妖狐妲己留下的妖气戾气。

当时天色已晚，她又犯懒不想即刻动身，就接了圣旨借口身体不适缓些时辰，小天官告辞去了，她在狐狸洞里看着圣旨直叹“妲己啊妲己，你可真是喜欢给本姬添麻烦。”

纣王一支追本溯源，是黄帝轩辕的后裔，姓子氏。据说妲己祸商的本因，是商纣王某次去女娲宫里进香，见女娲娘娘的金身塑像起了淫心，并在行宫粉壁上提笔写了首艳诗。此事上达天听，女娲娘娘十分不快，娘娘见纣王如此亵渎神灵，认定殷商气数已尽，于是招来四方妖怪，选中九尾妖狐妲己委以重任，让她下界入凡，去人间迷惑纣王，以加速殷商灭亡。

四海八荒狐族万千，追本溯源，都是出自青丘一地。白善作为青丘狐族帝姬，自然有方法知晓这妖狐妲己来自何处。

差小童子拿了“万狐典册”，随手翻了几页，看到载有妖狐妲己那页，扫几眼，直感叹“家门不幸”。

原来那祸乱殷商的千年妖狐，不仅上溯三代都是白纸黑字记载的“狐仙”，而且追溯本源，还跟她有些很远的亲缘关系，妲己家族早在几代前就搬出青丘向外迁徙，很早之前，妲己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跟着父辈回过青丘几次，册上所载是为探亲，但住了几天风评就很差，册上只记着妲己是为琐事咬掉了另一只小狐狸的半拉耳朵，具体是什么事情也没写，当时负责处理这状况的是她白善的父亲。

父亲去世好多年，老一辈的叔伯大爷也死得差不多了，白善没法找到目击者，也没法问清楚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这件事来看，妲己幼年时就已表现出凶残的天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册上说，这件事在青丘闹了几天，被长辈们妥当处置了，妲己因为年纪小并没受到什么严苛的惩罚，但父亲要求妲己的家人将她带离青丘，非必要，不得再回。至于之后妲己是怎么修成妖狐，又为什么修炼千年不愿跻身为仙，具体却不得知。只知道这只死狐狸，奉女娲娘娘的口谕迷惑纣王加速殷商灭亡时，凶残的本性再次暴露，并越演越厉，残害了不少忠良无辜。

妲己摄政的很长一段时间，殷商的都城怨气冲天六月飞雪，凡间的惨况终于上达天听，九重天上许多遁道修空的神仙终于无法视而不见，纷纷遣弟子下山辅佐贤主，元始天尊的弟子姜尚姜子牙就是其中一位。

大抵谁都没想到，这位‘飞熊入梦’的贤臣，会是个老掉牙的老头。姜老头临下山，天尊算透天命，给了他一封封神榜，说是时机一到，榜上自然显现榜文，届时按文述册封神将天兵，成败皆由天定。

元始天尊算得一点没错，在姜老头的辅佐下，文武两代君主彻底倾覆商汤天下，纣王自焚鹿台，妲己也被诛杀，那些对周朝建立有功绩的神将得到册封飞升上界跻身仙班，形成‘新天庭’的雏形。但谁也没有想到，帝君却将部分‘扫尾’工作，分到她这个青丘帝姬头上。

其中道理也参得清楚，妲己追本溯源到底出身青丘，再溯血缘则同她是远亲，她出面走这一趟，也算青丘给其他诸仙一个交代，毕竟妲己祸商的时候，她也没遣几个小狐狸崽子下凡帮周武王打天下，虽然周武王身边多几只狐狸崽子去讨伐另一只狐狸，这种事想想也诡异得很，但大周初定，她于‘天下安定’确实没什么贡献是事实，帝君拟这道旨，也是顾着青丘的颜面的同时给她找点儿事做，估计帝君觉得四海八荒太平这么多年，她久居青丘不问世事，这帝姬当的未免过于闲散。

拖延着过了一夜，第二天悄悄离开狐狸洞，明明是一方帝姬，却像做贼一般轻手轻脚，不为其他，就怕那个缠人的昊彦跟上来……

但还是跟上来了。

想起白天时，昊彦在大庭广众下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让她出的丑，白善就觉得心烧，凡人说‘好女怕缠男’，这句话竟然套在神仙身上也受用，但结果应该是不一样的，昊彦那个小不点儿，她才不要嫁给他！

白善认定寒少宇是一块石头，所以她决定做一滴水，日积月累就那么滴着，总有水滴石穿的一天。但她又不确定，南郊的那块‘石头’，比青丘茅厕的石头还臭还硬，每回她怀着一腔柔情兴致勃勃去找他，都能败在那双泛着冷光的蓝色眼睛里。

“你这样对我没用。”很多次寒少宇被缠得烦了，干脆直接告诉她，“我是没有怜悯之心的，无论是战场还是情场，应龙一族用情极专，此生认定谁就是谁，可惜，我认定的不是你……”

她那时听他云淡风轻这样说，觉得自己喜欢上的这块石头，真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应龙一族用情极专是没错，但祖龙是怎么回事儿了？你寒少宇的外祖父是怎么回事儿了？神族历来可没有重男轻女的先例，你外祖婆婆虽然死的早，可到底给祖龙留下一个嫡生女儿，即使女儿长大要外嫁他族，多生育几个子嗣，生完再回来继承大统也不成问题，下一代若没有嫡出应龙，抱养或是让贤也没事，或者干脆结亲的两族合并一族统一统领，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有先例可循，也没有必要妻死再娶，也没有必要再生一个儿子吧……

可是祖龙就这样做了，若是他真不喜欢续弦的女子，按应龙脾性，怎么会与之同枕而眠，生育子嗣？

一路回想他对她说过的所有糟心的话，她对他的感情，已是四海尽知八荒共晓，很多神族都觉得他若是跟她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也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可他就是不为所动，甚至光明正大告诉她“你这样没用，因为本君就是没有怜悯之心。”

两次三番，他还是这样，她甚至已经在内心深处认同他的话：他是没有怜悯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