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的颜色很黄。

陈锐望着老教室悬在房梁上的一盏盏白炽灯，好奇的想，“为什么颜色这么黄却叫白炽灯？”

陈锐很喜欢白炽灯发出的光，他觉得这种灯光不光比所谓的“节能灯泡”要好，就是比后来成为绝对主流的发光二极管组成的灯，也不知道好了多少。

陈锐低下头，他看到白炽灯的光晕下，教室远端两人共用的桌子和板凳，本就诡异的暗红色油漆，变得愈加诡异。

它们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的整齐排列在那，却没有一个人。

“怪不得学校是恐怖故事的经典地图之一。”

陈锐如此想到。

他把目光收回来，在讲台下方，正有三个人在忙。

班主任赵丽老师，体育老师王强，以及一个倒霉孩子。

三个人分工明确。

赵丽捏着铁笔，将陈锐写在本子上的内容，抄到蜡纸上。

体育老师王强右手持着一根又黑又粗，还散发着不太好闻气味的油墨滚筒，用力压在印刷框架内，让蜡纸上刻下的内容，印在白纸上。

倒霉孩子熟练的把印好的卷子从印刷框架里取下来，晾在旁边的书桌上，同时又忙不迭的将一个字都没有的白纸，固定在框架内。

陈锐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内心甚是满足。

“怪不得‘企业家’见到员工不‘主动加班’不主动‘007’就和杀了他们一样难受。实在是看到手底下的人如此满负荷的工作，有一种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陈锐和二十一世纪初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不同，他不耻于谈钱，也不觉得目的是想要赚钱，是很羞耻的事情。

或许放在几十年前，那还是一个理想主义盛行的年代，是一个哪怕不需要钱也能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年代。

可是，大人，时代变了。

你不谈钱，有的是人谈钱。

谈钱的那些人，不管钱是怎么赚回来的，有钱就是正义，就能让别人叫“老公”，叫“爸爸”。

虽说，一旦钱变少了，这些“跪舔”也会一瞬间消散。

但是，有过总比没有过强吧。

陈锐清晰的记得与曾经与自己一同在课后培训机构上班，在郑姆斯特丹买了期房，却成烂尾楼的同事。

收入明明不低，却每天只能吃馒头咸菜，喝上一碗胡辣汤都舍不得，说这是改善生活了。

初时谈起自己买的房子，眼中有光，到了后来却只能心里有火，再后来连唉声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随着课后辅导组织被端掉，他和陈锐一样都迈入了流窜作案的阶段。

陈锐没有背负幸福而迷人的房贷，轻松一些，对于补课的对象实行全方面的背调，力保自己不会出事。

那位友人，却是来者不拒，最后硬生生被抓了去，拘留了良久。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这个年代的操场边，也不会有那种高架的灯光将整个操场照亮。

学校操场周围，全是黑暗暗的，除了他们所在的这间老教室，只有门卫室里还点着灯。

“印多少了？”陈锐和颜悦色地问道。

倒霉孩子数了数，“一百多张了。”

“啪啪！”陈锐拍了两下巴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说道，“好，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管是班主任赵丽还是体育老师王强，亦或是倒霉孩子，三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油印这种活计，无论是哪个工序，都实在是太累了。

生产队的驴大概也就这么累。

陈锐看他们松了一口气，笑得更开心了，他说道，“今天天色不早了，都赶紧回家吧，明天和后天是周末，诸位都没事吧？希望大家也能够准时过来。不用太早，早读的点就行。”

哪怕是天天锻炼的王强，此刻也已经累的抬不起来膀子了。

他看向陈锐，陈锐的小脸虽然还是那么可爱，但是在他眼中，这哪是可爱啊，这是恶魔啊！

赵丽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拦了这么要命的活。

用铁笔在蜡纸上写字，不管是笔的重量还是蜡纸的触感，都和普通的写字区别很大。

最关键的是，油墨在印刷过程中会“晕染”，油墨会顺着印刷纸张的毛细纹路扩散一圈，因此想要看起来是正常字大小，在蜡纸上写的时候就要再写小一圈。

老教室内虽然有亮度不低的白炽灯，但是亮度再高的白炽灯，相比于太阳的自然光，还是要差不少。

赵丽也是越写越难受，最后的感觉竟然和老太太在蜡烛旁边穿针引线一样，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不过，她作为一名专业的人民教师，在抄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陈锐搞出来的这套东西，的确比她现在用得教案和习题更加的“科学”。

她如此想或许有点主观，但是“科学”本身却是客观的。

如果说她现在正经的教学课本用“精炼”来形容，那陈锐拿出来的这套东西，就是“终极加厚”版了。

但是，它厚却不冗余，它厚却不啰嗦。

它甚至论得上“引经据典”，虽说很多依据她也不知道哪来的，但是却能够把课本上几乎任何一个知识点，任何一个疑难点，掰开了揉碎了，缓缓道来。

如果按照这套东西来讲课，虽然备课的成本高了不少，但是却能像是讲故事一样把课上的内容讲完。

赵丽愣神到这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她恍然，“陈锐不会就是靠这套方法，把全班成绩提高了吧！？”

毕竟，没有人不爱听故事不是？

赵丽想到这里，突然站起来了，他看到王强和那个不知道是几年级几班的孩子，觉得他们有点碍眼，她想和陈锐私下里聊聊。

她说道，“陈锐，我送你回家吧。”

正在揉膀子的王强，突然不干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赵丽，“你抢我活是不？我送他回家！”

他不屑地看了看赵丽毫不健硕的身材，朗声道，“你不知道这回家路上是多么危险，我之前送他回家，就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