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何为自由？”

白衣书生轻笑了一下，收拢起手中的折扇，“你以为我是被束缚在这葫芦园里，出不去了吗？

饱受磨难吗？

孤独寂寞吗？

每年，只有你来的时候，才能和我沟通，对我聊以慰藉吗？”

白衣书生曾对李香说过，他已经在这葫芦园里逗留了很久很久，久到千千万万年，久到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日了。

所以，她下意识地就觉得，白衣书生是孤寂的，他是因为没有办法获得自由，被束缚在其中，不得已才会逗留在这儿的。

可如今，白衣书生的一连几个问句，让李香觉得，事实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果然，

白衣公子接下来就一本正经地说：

“不！

我是自愿的。

我是自愿留在这里，与这万千葫芦为伴，而且，这是我自己亲手塑造的一方世界……”

李香曾经想过，白衣书生为什么总是在他们家的葫芦园里，而不去其他地方，是不是因为葫芦园就像是个传说中的禁制，限制了他的行动？

结果，他不但没有被外力限制，反而是他自己创造的一切。

李香这才知道，白衣书生并不是那个糊涂之人，糊涂到被人引入迷局，局限在这片空间里；他也不是那个一心想要自由，却被无情束缚的人；同样，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只是李香不知道，白衣书生为什么要作茧自缚。

只不过，这一切即将结束了吧。

李香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说：“可是，这世界快要消失了吧。”

白衣书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惆怅，他捏开了折扇，喃喃地说：

“是啊！要消失了呐！”

“你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世界？”李香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村里都知道，只有李香家的葫芦园长势最好，里面种出来的葫芦又多又繁茂。

别人都说，是李家照顾周到，因为世代种植葫芦，所以颇有心得，也可能有照料葫芦的独门秘方也说不定。

他们会有各种猜测。

可是，他们都不会想到，是因为眼前这个白衣书生的缘故，李香的葫芦园才会尤其的好。

而李香不知道，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空气突然沉默了下来，静立的白衣男子像是真的变成了画卷中的人，气质沉静得虚无缥缈。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就像李香很多次看到的那样，好像是在翘首盼望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口中吐出几个字：“为了她。”

“她？”

李香疑惑地问。

这是李香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关于白衣书生的密辛。

一段尘封的往事，

开始在微光中的白衣书生口里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

李香突然发现，他的那段往事，听上去有点耳熟。

耳熟能详的耳熟。

一个凡人，爱上了天上的仙女……其中波折种种，但最后，有情人也不能终成眷属。

在这对关系里，与其说是有情人，倒不如说是凡人不自量力的单相思。

这个故事的结局令人唏嘘又扼腕。

不过，听起来与福禄村传说中仙女下凡的故事有着惊人的雷同。

李香从小就爱听自己的爸爸给她讲这个故事，一遍又一遍，也不厌烦。

这个时候，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是孩提时候的自己，靠在爸爸的臂弯里听着这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长大之后，就没有人给自己讲故事了。

慢慢的，自己变成了那个叙述者和传播者：给女儿讲，给外孙女讲。

所以，她对这个故事是熟之又熟的……

于是，当白衣书生认真又陶醉地讲到仙女走了之后，自己如何的日思夜想、心心挂念之后，李香终于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不应该是在这里听这个传说，而应该是在听白衣书生讲他的过去。

看着白衣书生讲得全情投入，又满脸悲伤的表情，李香犹豫地问：“这……难道不是福禄村仙女下凡的传说吗？”

白衣书生悲伤的神情，并不像是假的，但是这个故事分明就是福禄村里的传说，难道他是为传说中的那个凡人惋惜？

还是说眼前的书生真的就是那个爱而不得的凡人？

不见得。

因为，李香一向都知道，眼前这个公子，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但有时候却不太靠谱，喜好开各种玩笑。

有一次，在李香还是孩子的时候。

白衣书生哭着跟李香说，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求李香赶紧救救自己。

李香慌乱地想着白衣书生说的解决之法：用自己干净完整的指甲救他，拔一个指甲，还要不流血。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指甲拨下来而不流血，她试着去用力抠指甲，可是稍微用点力就会很痛。

她一边怕疼，一边费了好大的劲也没办法做到。

可是，她又不想让白衣书生就这么消失了。

李香后来急得不知所措，嚎啕大哭……

然后，白衣书生哈哈大笑，说是自己已经没事了，最后才把李香哄安静下来。

李香后来想想，才知道他是在骗自己，逗自己玩。

所以，他说的话，有时候只能听信一半。

果然，听到李香这么说，白衣公子突然停止了诉说，一脸淡定地说：“是啊！是传说。”

李香看着他泪眼模糊的模样，无奈地说：“果然是在骗我。”

“哈哈哈！居然被你识破了！”

白衣书生擦了擦眼睛泛出来的泪光，大笑了下。

仿佛刚刚的从眼底心里透出的悲伤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了。

李香看着他手中摇动的折扇，突然有一种感慨：白衣书生在自己眼里，永远都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李香轻声问着白衣书生。

虽然白衣书生没再细说“她”，可是，李香可以感觉到，“她”对于他来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为她守侯在这里。

白衣公子止了笑，又变成了那番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别过脸，背对着李香，摇了摇折扇，轻声道：

“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才算重要，或者不重要。我只知道，看了她一眼，便控制不住地让她入侵了我的心脏，填满了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