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气氛十分沉闷，伤员们没有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叫声，都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纪海看见他们装作坚强的样子，不由自主感到悲伤。

“小伙子可以到这边来坐会，这里的餐桌是空着的。”

朝纪海打招呼的是军需处长，他和政委在餐桌边解决自己肚子的问题。

德克兔的水手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战斗到现在，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大多数人都是直接一杯水灌进肚子里来缓解饥饿感。

纪海坐到军需处长对面，向他们两个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军需处长把自己手中的餐盘推给纪海，关心地说道：“你到餐厅里来肯定是肚子饿坏了吧，上面还有几个煎饼，赶快拿吧。凉了可就不好吃咯。”

本来纪海想不客气地拿个煎饼先填一下肚子的，但不知道为何却把自己伸出的手给缩回去。

他突然想起塞班岛上经历过的残忍场面，再配合餐厅空气中血腥的味道，顿时没了胃口。

“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个吗？”

军需处长注意到纪海的反常举动，继续说道：“厨房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打坏了，厨师们们只能弄这些简单的饭菜，你就先凑合着吃吧。毕竟人是铁饭是钢，我们接下来可能还有一场战斗。”

“他只喜欢吃兰州拉面店里的菜。”正在专心致志喝汤的政委突然说道，“土豆牛肉炒刀削面加个煎鸡蛋，每天净是这种高热量的玩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长胖。”

军需处长听了哈哈大笑：“现在不行，厨房已经不能使用了，厨师没办法帮你炒面。任务完成了我请你吃一盘刀削面就是，先拿个煎饼吃吧。”

无奈地看了政委一眼，纪海连忙向军需处长解释道：“军需长，不是我想要吃兰州拉面。只是我想起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食欲。”

“是吗？”

军需处长把目光转向其中一个伤员身上，一枚150毫米炮弹击穿他所在的舱室，内部飞溅的铁片将这名伤员的腹部削掉一块皮肉。此时他的体型看起来非常可怕，就像刚刚做完抽脂手术似的。

政委适时地补充了一句：“纪海也是最早登陆塞班岛的水手之一，他亲眼目睹过外星人和邪教徒对待战友的残忍手段，肯定是这儿血腥的环境让他想起在塞班岛上发生的不好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

军需处长有所醒悟，亲切的目光打量着纪海，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

“这是每一个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只有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才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PTSD症状什么的我认为只不过是一些内心意志不够坚定的人临时找到的借口而已。”

“在我曾经的连队中，对于每一个新兵都会有一个比较残忍入伍仪式，想知道吗？”

见勾起纪海的好奇心，军需处长微笑道：“那就是给死去的战友收尸。”

“收尸，这很残忍吗？”纪海非常不解地问道，“我觉得这个埋葬战友的仪式算不上残忍吧，就是在收尸过程中会很悲伤。”

“你不懂军需处长过去的经历。”政委又插嘴说道，“比起陆军正面战线激烈交火的大场面，我们在塞班岛上的战斗顶多只能算作是小吵小闹。”

“孩子啊，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军需处长摇摇头，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当时我们这一批新兵都以为连长想把安葬战友的工作交给我们来做，可是我们到了地方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战场上哪里有完整的尸体啊！人体的内脏和机械的残骸混杂交融在一起，你根本就无法辨清牺牲的战友的位置。有时候你注意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人的肠子……”

“我们终于明白连长的意思，他想让我们直面战场的残酷。很多新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呆在原地发愣好长时间。连长却命令我们把尸体收集起来摆放好，不管是否完好无损。”

“虽然连长告诉我们把他们的尸体收集起来是为了好好地埋葬，但是每一个人沾满血迹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不仔细观察面目全非的尸体，我们就不会意识到面对的敌人是一个多么残忍又可怕的怪物。”

“回到营地以后，有不少人无法忍受血腥的画面而开始呕吐。到了深夜的时候甚至有人精神失常，在噩梦之中发出恐怖的怪叫，让睡不着的人更加惶惶不安。”

“第二天连长把我们叫起来狠狠地全部骂了一顿，我们昨天的表现让他感到伤心。因为面对死去的兄弟战友的惨状，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被场面恶心到呕吐不止，不仅出现心理疾病还在晚上发疯做噩梦。”

“他对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如何打回去为牺牲的兄弟战友报仇而感到无比失望，他不需要没有血性的新兵，并毫无顾虑地直言像我们这种人上战场只会当逃兵。”

说到这里，军需处长结束了他的故事。对纪海鼓励地说道：“坚定你自己的内心，弄清楚你是在为什么而战，这样PTSD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纪海点点头，这才抓起一块煎饼往嘴里塞。虽然夹着的生菜味道让人感觉有点难以下肚，但是心底深处有个想法在催促他继续吃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养足精力，可以为逝去的战友们而继续战斗。

“我可以把剩下的煎饼都带走吗？”

纪海在狼吞虎咽地解决完煎饼，又喝完政委递来的一杯水后指着盘子说道：“我的战友还在甲板上面站岗，肚子肯定很饿。我想给他们带点吃的。”

“当然可以。”

军需处长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

此时德克兔已经到坠机海域附近，舰长让两艘驱逐舰将航速减慢到四分之一，随即命令所有水手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好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之前他们在航空兵的帮助下，刚解决完两艘石像鬼级就立即以四十节的航速往西南方向赶往战场，张兆华明白每一个水手都不可能在这种速度下能够好好休息。

此时是落日余晖，下午正是人类最疲惫的时候。为了防止接下来的战斗中出现什么意外，张兆华还是给了水手们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