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恭亲王府，虞昭鸾抛开刚才薛尧所带来的不悦，一时思绪万千，脑中一根弦也迅速绷紧，不管是和叶廷南有关，还是和她自己有关，那些云烟过往勾连而起，占据四年后随她重生而来的记忆。

偌大府邸，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她熟悉的，留恋的，痛恨的，喜欢的，厌恶的，统统都不曾改变，和她记忆里的恭亲王府好无差别，甚至比她记忆里曾一度腐烂在她心中的那个王府还要奢华金贵，几乎离王朝皇城只差一步。

这座在先帝遗诏中保留完好并且永不拆除的王府，集结了多少劳工的心血，然而在叶廷南眼中，是永远比不上那个朱墙青瓦堆砌的幻梦。人人都只看到王府在外名声显赫，多少人梦寐以求踏进王府大门，哪怕委身叶廷南之下，受他掌控，于他折磨，只为留在府内。却不知这府邸似牢，看似庞大，实则深渊，黑不见底，遥无尽头，是食骨吸髓的无底洞，将你扔进去，便再无生还的机会。

虞昭鸾死前才明白太多，恍然一朝年岁，原来她从始至终只学会了顺从，哪怕她以为的自作主张，都在叶廷南步步算计之中，到死她也只是个棋子，而叶廷南最易生厌的，也不过是棋子罢了。不肖几日将她从姚府带走，花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她，最后将她一手推出，不过四年便弃之永离，虞昭鸾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谢还是该恨。

谢他赎她之情，栽培之恩，恨他利用之恶，夺命之憎。

虞昭鸾无法控制自己回忆汹涌，从最初和叶廷南的缠绵到最后的决裂，她自认从不愧于心，明明是叶廷南负她，弃她，害她，为何久隔至今回想，她却那般不忍。大抵是她前世爱得太过用力，这也是为何她到死不愿承认，她的死因一为叶廷南嫁祸，二来也是逃不过自作自受这一层。

她闭了闭眼平复心绪，逼着自己停止回忆，她要复仇，就必须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谁逼得她走投无路，是谁设计一切将她拉进这场游戏的漩涡，又是谁害她全族落魄，杀尽她身边忠心之人，再将她折磨致死？

不，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罪该万死的是叶廷南，凭什么要她一个人独自忍受？她定要步步为营，让这个男人也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夺回一切更重要，她应该时刻记着自己需要什么。

收起黯然，她眼中尽是凉意，继续跟在家人身后，只待几个侍从将他们往设宴的正厅引去。一路前行畅通无阻，虞府一行人径直绕进前往正厅的连廊，虞昭鸾仍是默默跟在最后，一言不发。

紫娉一直小心翼翼观察自家小姐，只是感觉自从一进王府虞昭鸾就好似变了人，如今周身又透着她并不熟悉的寒凉，她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小姐，你无事吧？”紫娉压低声音问道。

虞昭鸾未料到自己的情绪如此激烈，连紫娉都发现了，不禁压了下去，“无事。”

“小姐一进府脸色便不大好，可是……身子有不舒服？”紫娉一脸忧色。

虞昭鸾摇头，神色再无起伏，好似刚才紫娉的发现并不存在。她脚下一停，任虞府的人继续向前走去，却不再跟着，“紫娉，待会儿替我入厅，只说我身子不适，暂且在外稍作休息，便不进去打扰他人。不过……若无人问起，也无需回答。”

“什么？”紫娉诧异，又意识自己声音太大会引来不便，便低声问道，“为何？小姐不打算入厅吗？”

“今日正主尚未入厅，我亦不会前去，知道了吗？”虞昭鸾吩咐道。

“正主？”紫娉略做思索，“是……恭……恭亲王？”她实在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亦如她并不明白恭亲王在京中风评不佳却人人趋之若鹜。

虞昭鸾默认，便想让紫娉先走，“且去吧。”

“鸾儿！”

可是不等虞昭鸾送走紫娉，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好似撕心之感，她听出那声音背后隐藏的懊恼，她只觉心中一颤，下意识收紧指尖，却始终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