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天启阵外突然传来‘咚咚’的巨响声。前线龙吟军来报，是九祸神君和沧溟魔君合力攻打天启阵！

铺天盖地的攻击顷刻袭来，天启阵上竟然裂出了轻微的裂纹！无论派出多少将士都无法阻止，被二人排山倒海般的元气悉数吞噬！

但令众人不解的是，沈七欢此番似是只为一人而来。

天地晦暗，乌云沉沉，沈七欢边打边叫阵，“肖老道！我知道你又从土里爬出来了！若是不想让你爱徒的心血功亏一篑，便出来与我对阵！不对——我合该唤你为，蓬莱道祖！”

楚叙北也听傻了，直直跟姜楚辞念叨着：“疯了，七爷真是疯了！老师早已魂飞魄散，怎还会像几十年前那样再从土里爬出来。”

姜楚辞倒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不无可能。”

“……”

这个消息传到了太虚剑盟，顾修缘一听便心道不妙，火速携长生宫及太虚剑盟修士前来支援，对面仅有两个人，却将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沈七欢轻描淡写的便将七星瑶光阵悉数破解，他移形换影至顾修缘面前，笑道：“你不是我对手，速速让肖老道滚出来！”

顾修缘实在不解，他们把肖贤藏得密不透风，沈七欢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的知晓。分神的一瞬间，沈七欢的烟雾刺穿了他的手臂，死亡般的冷寂霎时弥漫开来，他如鬼魅般的声音轻如耳语，“顾修缘，我猜，那肖老道虽然死而复生，功体却衰败，你们妄想用交合渡气之法，恢复他的三魂七魄，让他重归神位。届时，两个太初之心足以能置离伽天主于死地。现在轮到你来猜，我会让你们心想事成吗？！”

忽然一道暗黑色色的罡风席卷，一座华丽的轿辇凭空出现，水晶帘中隐约见得半卧在里面的绰约身姿，那人以孔雀翎羽毛扇半遮容颜，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沈七欢一笑琅然，“是哪股子邪风把你这只杂毛鸡从鬼蜮吹来了。”

顾雪衣看见九重春色躬身行礼，“舅父。”

在君迁子离去后，玉无香本该恢复他玉九重的身份，可日子久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玉九重还是姐姐玉无香了，不过他也懒得分辨，他们姐弟俩本就是一胎双生的孪生子，本就一体，他即是玉无香，玉无香即是他。

玉无香斜睨了一眼顾雪衣道：“自八部众降临人间，本王就答应离伽，若想让鬼蜮出兵，可以，但要用等同的价值来换。你这死奸商老烟鬼凭什么让我的孩儿成为你的犬马！？”

“好友，与其让他跟着你呆在那蛮荒之地，不如交给我来调教，他才能得到那世间最强的剑法。”

“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他！”魔气汹涌，直逼沈七欢而去。

谁都知道，玉无香对顾雪衣有多么宠爱，他不仅将自己所有绝学都传授与他，还将他的数百年心血鬼蜮也悉数赠予他。顾雪衣就是玉无香的命根子。甚至他要独占他，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你虽是他的舅父却不能左右他的命运，沧溟，你来决定。”沈七欢缓缓转过头，一阵恐怖压抑的气息随之而来，“不过玉无香你来得正好，有一位故人，你非见不可。”

军营中，一群人跪在宋砚面前道：“阁老！这里不安全，九重春色也来了！您快移驾到后方！若此处沦陷，生死只在须臾间！”

任凭多少人劝说，宋砚依旧坐在躺椅上岿然不动。过去他也是如此，就在这里等着燕辞的捷报。

“我是三军统帅，岂有撇下将士苟且偷生之理！他日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颜面再见他们。我若后退，恐怕会寒了数万万百姓的心！更会与人口舌，说我宋砚是贪生怕死之徒以动摇军心！我不走！你们大人呢，我不相信他守不住！”

话音未落，飞鱼服和八荒都染满鲜血的燕辞入了帐中，高声道：“来人！把阁老送走！”

“燕辞！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宋砚从未这样疾声厉色的呵斥过燕辞，可他哪有力气对抗这一群玄晶阶的修士，不免又气又急。

“我当然知晓，宋大人不走，你们就给他抬走！”

众人面面相觑。

“我是三军主帅！你若再胡闹，我便下军令惩处于你！我说了，你不走，我不走。”

燕辞道：“就算您今日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必须保护您的安全！”说罢，他就把宋砚枯瘦的身子横抱起来，又拿起他随身的竹仗。

宋砚气得浑身发抖，燕辞抗命事小，若被潜伏在内的新人类添油加醋的传遍九州，太虚剑阵和政事堂都会威信扫地，便会有更多人类听信谗言，离开天启阵进入新界中。那时的九州将万劫不复！

他一个将死之人，死在高床软枕上或是沙场上，于他而言没什么分别，可他决不允许因自己一人毁掉众人的心血，历经千难万险才有的崭新局面和百姓安稳的生活。

宋砚自知无力反抗，颤抖着抓着燕辞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两行泪水流在他满是褶皱的脸颊上，“你怎能……你怎能……如此枉顾大局！”

第1883章 故剑情深

“于我，甚至于百姓而言，您就是大局！”

天启阵外

顾修缘灌足十二分真气注入到还真剑阵中，哪怕他已经拼尽全力，还是只能和沈七欢五五开。他骤然感到胸口冰冷，低头望去，自己的胸膛已然晕染开一大片鲜血。沈七欢瞬间将他擒住，高声道：“肖老道！你若再不出来，你爱徒可就要命丧黄泉了！”

顾修缘不惜自损琵琶骨，爆出元气，将沈七欢震退，事到如今他依旧一口咬死，“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他决不会让沈七欢用自己来威胁肖贤！再说，以肖贤现在的力量，慕紫苏是不可能让他以身犯险来此的。而他也坚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离伽天主用天眼窥到，但那只是四千之一，他决不会这样轻易的被他诈出来！

“大师兄！”

一阵清冽的呼唤声让他有恍如隔世之感，就算他化成灰都能认出顾臻臻的声音。可他回首时——峨眉刺已刺入心脏。

鲜血顺着峨眉刺滴答滴答的落下，他抬起双眸便看到她狠厉决绝的暗紫色双瞳。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臻臻在短短几个月间功力便突飞猛进的增长，甚至他感受到了几分龙帝的气息。难道——

她已经和龙帝交濡了？！

顾修缘的护体姐姐在龙帝赐予神力的顾臻臻面前不堪一击。

他神情一片凄楚，“你竟然已堕落到如此地步……”

顾臻臻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眼中却不自觉盈满泪水，“是你逼我的！去黄泉向我夫君认罪吧！”

然而就在她即将得手的刹那间，火魔兽喷吐出的烈焰将她逼退几步，暗影中的阿芙身旁跟着只巨大的九尾狐，雪白的毛发上绘满牡丹样的纹路，她的身后，是无数魔修。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降落在顾修缘身前，甚至还有不怒荒神。慕紫苏扶起顾修缘道：“我来帮你教育教育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一旁响起了鼓掌声，沈七欢道：“既然诸位故人已入座，那便开戏了！”

慕紫苏飞身掠上，几下重拳差点给沈七欢打背过气去，他揉了揉胸口带着玩味的笑意，“刚刚见面就用这等厚礼来问候我，这便是长生宫的礼数吗？”

说罢他周身烟雾弥散，将慕紫苏团团包围住。

就在这时——

一声鹤鸣划过苍穹，随后滚动着幻变万千的云翳訇然燃烧开来，血红一片，业火如流星般坠下，天空竟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整个苍穹都在燃烧着，火光将整片九州大陆照耀得殷红如血。曾经紫禁宫所处的浮岛在吞天噬地的烈焰中分崩离析，巨大的碎石落入沧海汹涌的巨浪。

——是天裂！！

而后，九州所有人仰头望去，只见一座萦绕着紫气万千，瑞霭千条的浮岛缓缓上升。蓬莱仙岛再度自瀚海浮出，无数缥缈的光团正是曾经的道门英烈，将压了它千年之久的紫禁宫冲破！紫禁宫岛屿霎时间分崩离析碎石沉入海底，再不存在！

无数道光柱冲破厚重的云翳落下，照射在蓬莱仙岛上空的那离世孤绝的身姿，静谧，清冷和时光永恒之感晕染开来。微风徐徐，拂过他的银发间。他像一个沉默千年的谜语。任开天辟地，江山易主，金戈铁马，他都这样岿然不动的站在那。

圣颜如雪山，世尊无染，至大善见。

如日初出，净无尘翳，明若秋月，诣一究竟。

拈花传道，造化钟灵。不舍众生，乘愿再来！

沈七欢喷吐出一口烟雾，半眯着杀气腾腾的眼睛望向那个身影。蓬莱再度出世，甚至惊动了沉睡的八部众！

耳畔，响起那仿佛穿越千年时空的声音。

“你找我寻仇，何必为难小辈。”

肖贤的身影应声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甚至以为在做梦。沈七欢唇角勾起诡谲莫测的笑意，他本以为百年已过，那些仇恨早已烟消云散，可今日重逢，他发现自己只要看到他，就怎么也忘不掉当年安歌死在他怀里的一幕。他甚至向他下跪，求他，肖贤都见死不救。可他也自知不该恨他，罪魁祸首是天尊和八部众，他重临九州唯一的目的便是杀尽天下修士，来祭奠闲鹤楼的英魂，若肖贤敢拦他的路，他就算杀了他又何妨。

唐惊羽声嘶力竭的咋呼道：“先生！！又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了！！紫苏你快看！！你夫君他！诈尸了！！”

观音奴回手给了他一棒槌，“你才诈尸！”

众人饱含热泪的凝望着他们思念已久的人，可他们觉得他变得十分陌生，御七杀便道：“你是先生，亦或是——蓬莱道祖！”

燕辞道：“有什么分别。”

——当然不一样。

天际雨云迅速翻滚，一道巨大的暗影穿梭云海之间，雷电交加，震耳欲聋。那通体漆黑的庞然之物仿佛听到了宿命的感召，不远万里从北海而来，所过之处雨漫乾坤，而后极为乖巧的俯首盘桓在肖贤身侧。想必这条黑龙便是当年被蓬莱道祖度化，在他讲经时以身躯为他遮风挡雨的恶龙。等等——他的脸怎么那么熟悉。

——是那条笨蛋烛龙！？

两口漆黑的眼睛宛如深渊，吐息间气流环绕冰霜，长长的龙须在半空中浮动。

慕紫苏惊讶道：“他，他怎么……”

烛龙斜睨了一眼阿芙和她身旁的大狐狸，一副高冷不愿理人的模样，说起来当年他也是负气离家出走，才决定帮君迁子修行，无非是因为和阿芙身边那只来历不明的死狐狸争宠失败所致。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滔天巨浪，浪尖上长身而立的少年，容颜雪白如亘古不化的冰晶，银发倾泻至脚踝，清秀绝美，香浮花雪，每一寸肌肤都如新月般皎洁，若不是观音奴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慕紫苏根本认不出这位年轻的海皇就是当年的笨蛋美人爱哭鬼君迁子。

过去他的笑容让人看了如沐春风，此刻他银色眉睫却如覆着霜雪般冰寒，修长削瘦的身上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衫，在狂风巨浪中烈烈翻飞。

并不如过去空有漂亮皮囊，经岁月沉潜，他周身的气韵越加深远绵长，清冷高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为观音奴所言的秀色可餐。

君迁子很有礼貌的对众人道：“各位前辈，许久不见。”

众人一时瞠目，肖贤眼睁睁的看着慕紫苏的目光从自己转移到君迁子身上，然后跑过去问东问西，“你是君迁子！？是阿奴的小尾巴？！怎么长这么高了？！”

从前和观音奴一边高，现在观音奴只到他的胸口。慕紫苏甚至窥到观音奴偷偷看他时，绯红了一瞬。

君迁子依旧含着腼腆温煦的笑意，慕紫苏又道：“这些年过的好不好？累不累，怎么都不来看婆婆，婆婆想死你了！还有阿公，常常念叨你呢！”

见到慕紫苏，君迁子又想起童年往事，眼中又氤氲着泪光，“大敌当前，君迁子不敢懈怠。”

君迁子回身，刚好对上了九重春色的目光。玉无香惊怔一瞬，他实在不敢想象，当年那个连气都不会使用，被小小的三尾狐打得落花流水的君迁子，会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知他从死地里爬出多少次才有现在的成就。

分明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他最爱的姐姐的亲生儿子是沧溟，他在这个蠢货身上浪费了不知多少时间和心血，可不知为何，当他再与君迁子相见时，会心如刀割。

慕紫苏冲着肖贤喊道：“肖老道！君迁子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过来看看人家孩子。

君迁子望着那超然绝世的身姿，微笑道：“我即知阿公舍不下婆婆，定会回来。”

但是肖贤却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淡淡的瞥了一眼。慕紫苏道：“别理阿公，他回来后就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连我都没好脸色。”

沈七欢的目光倒是一直停留在那位故人身上，“就凭你一个半成品，不好好当个缩头乌龟，跑来这里是一心求死吗？！肖老道！”

沈七欢说的没错，其他人也感受到了，眼前的肖贤功力不足过去的十分之一。

赵约罗和观音奴横刀立马，在肖贤身前怒骂沈七欢，“七公，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头，不然很快就会成为我阿公的剑下亡魂！”

沈七欢看向二人道：“我险些忘了，她们才是你的心头肉。”

赵约罗桃花剑出鞘，对准了他，“你敢动阿奴半根手指头，我要你的命！”

“哎呀呀，真凶啊。我听说你们父亲，祖君都不认你们了，你们竟然还为他说话。啧啧，肖老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孩子不如都送给我。是吧红儿，你应该叫我一声义父。”

“那是过去！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不会了。”

“是么？那你怎还留着我的桃花剑，还我。”

“进了我的腰包，还想要回去？！白日做梦。”

沈七欢哀嚎道：“真是没天理，你们是怎么管女儿的。”

“九祸，尔等退下。”

暗影中，离伽天主及其他八部众赫然出现，几人聚集神力于一点，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恒星，遮天蔽日。慕紫苏心道不妙，她很清楚肖贤如今的实力，根本在虚张声势。

恒星引动的罡风扑面而来，唐惊羽等人已然无法抵御这么强大的力量，楚叙北立刻下令让龙吟军撤退，赶紧拉着赵约罗躲进顾修缘的护体结界中，更别说直面那颗恒星。九州千万百姓无一不心惊胆战，生怕天启阵即刻被破！九州又会像五十年前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慕紫苏，观音奴和赵约罗冲到肖贤面前为时已晚！这时，慕紫苏听到了顾修缘熟悉的语气，“要相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