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唐的枯草之弈，终于结束。而在一炷香之前，赵约罗和姜楚慈在紫禁宫三军的注视下，走入了紫禁宫大殿内。

天尊看着姜楚慈，他真是好奇，到底他是如何逃脱紫禁宫的眼线，他身为修士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汲取龙脉。

可凭他的力量，恐怕也只能成为第二个肺痨鬼文慧帝吧。

赵约罗高昂秀颈，气势不减，“天神八部众以慈悲为怀，向来不喜杀戮，陛下又何必逆天而为。”

天尊确实不喜欢杀戮，这是八部众的教义。他必须时刻遵守，但为了他的信仰，他有时也身不由己。

令天尊惊讶的是，赵约罗跪拜在玉阶之下，道：“您应当知晓，明靖帝和皇后以及整个皇室曾为荣华富贵，让我们母子分离，我会如您所愿，交出大夏经济权，算是我对皇族的交代。”

天尊面容冷肃，“你愿反正向善，皈依正道？！”

“信女从来诚恳。只是——信女有个心愿。”

“上神有好生之德，渡尽天下人，若你当真诚心诚意，必会心想事成。”

“九州内误入歧途者数不胜数，信女愿引导众生，回归正途，引入光明之路。”她眸光一闪，“信女请求陛下允许我进入神庙，终生为苍生祈福，服侍上神！同内阁共治天下。”

天尊明白了，她想要治理天下的权力，即便皇族和大夏被毁灭或者成为紫禁宫的一部分都与她无关。

“听闻大夏的宸贵妃爱民如子，上神们垂怜众生，必会降下福祉，如你所愿。”

“信女，叩谢陛下！”

赵约罗和姜楚慈并肩走出大殿，云翳间的光柱洒落，映照在她的金翅凤凰上。她将年少时热烈恣意，艳丽的鲜红，在烈火和钢铁的淬炼里凝结成深黯的朱砂。

她将会不负肖贤所托，完成她最后的使命。

现在，她遥望天际，心里默默的道。

——皇上，本宫的天，从来就不是您。

是天下。

谢道年吊着一口气，回到了那座桃源仙岛——今夕何夕。

小豆子挑水回来，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那倒在血泊里的人。水桶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狂奔过去，见他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丝毫没有初遇时的风采，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谢道年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他很疲惫的样子，颓然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无力而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脸，潋滟的桃花眼轻轻弯了起来，“小豆子，你瞧，我没食言。”

小豆子哭得像个泪人儿，他从未见过像谢道年一样待他这么好的人，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用为生计发愁，不会担心被人欺负，他还给了自己那么多漂亮的东西，“您不要死……”他只敢揪起他的衣角，“小豆子……舍不得您。”

谢道年轻轻笑了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唤我一声义父……听听。”

小豆子止住了眼泪，怯生生的唤了他一句，“义父……”

“你叫什么？”

“我……叫小豆子。”

谢道年摇了摇头，将他拥进怀里，“你不叫小豆子，你叫谢缨……字道年……”

小豆子啜泣着道：“我叫谢缨……”

谢道年染血的十指拂过他纤细的眉目间，忽然想起那年跪在大殿外的自己。

也不知那时义父答应收他为义子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可仇恨已经漫过了一切。

谢道年不甘心啊，他真的不甘心！

突然，院落里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身影，华贵的白孔雀羽毛铺展在土地上，那人很嫌弃的环顾四周，然后冷艳的眸子落在了谢道年身上，“哎呀，这是谁啊，怎么被打得跟一条丧家犬一样。”

谢道年看到九重春色，悠然道：“很快，你也会同我一样。在那人的剑下，揭开你这层皮囊，显露出你真身那丑陋的模样。”

九重春色今天脾气难得的好，“你恨他？”

谢道年颔首不语。

九重春色高傲的扬起修长美丽的脖颈，像只高贵的孔雀，“谢道年，他从未放弃过你，选择他人。——当年，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你的心魔，幻象而已！你却为了个幻象，机关算计，枉做小人。”

突然间——

鲜血从谢道年的喉间喷涌而出，他伏在地上不停呛咳，小豆子怒视着九重春色，挥起背上的剑向他冲去，“你走！你是坏人！！不许伤害爹爹！”

谢道年猛地箍住他的手，往后一拉，在凌乱的墨发里怒视着九重春色，“你胡说！那不是幻象！他没有选择我！事到如今，我已功败垂成，功体濒临溃散，你——！”

玉无香睥睨着他冷哼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我何必要说谎。你现在——已经是无用的棋子了。对了，你不是很想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么？那本故事书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玉无香消失不见了。

小豆子听着他深长的咳嗽声，抱住了他颤抖的双肩，心痛不已，却不知该如何救他。

谢道年撑着双臂，双眼流转着惊骇的神色。

——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原来游戏天下，以众生为棋的自己，也会成为他人的棋子。

原来，自己只是九重春色为了杀死肖贤的棋子！

他百年来的仇恨和心结，全是镜花水月，全是幻象！

义父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自己……

他却为了个可笑的执念，伤他至此！

小豆子看到他轻笑了起来，笑的时候，泪水滴落在血泊里。

他的眸子里，是一片绝望的灰寂。他忽地啜泣起来，听上去那么伤心，“他不会原谅我了……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听了九重春色所言，谢道年将肖贤的所作所为和这本长生宫的故事书书联系到一起时，才恍然大悟，只觉血液沸腾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长生十二宫飞升的秘密！

原来真正天真痴傻之人，是自己。

义父看似输了，可他的眼睛看的从来不是眼前的大夏或是紫禁宫，更不是和自己的胜负。

而是——天神八部众！

谢道年用力撑起身子，踉踉跄跄走入竹屋里，拼命撑着一口气，四处翻找着什么。忽地，胸口沉重的痛楚疼得他弯下腰来，鲜血缕缕从他的口中淌出。

“义父，您想要什么，我帮您找。”

谢道年摇摇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还不能死，他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