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生宫的路上，慕紫苏站在却邪剑上，揪着肖贤的道袍，他难得沉默。慕紫苏吩咐弟子，将少女带到百草阁里治疗。她如今终于知晓，那个用耳密传音提醒自己的少女，就是善见城的人，是那天梁卿相派来的。

他——是为了保护自己？

却因为曾经犯下大错不敢和肖贤相认？

不过此番也算是欠下善见城一个人情了，且天梁卿相只说是为那少女才出手，也撇清和长生宫的关系，他行事真是周全。

赵约罗是个急性子，刚到长生宫，她就迫不及待的道：“父亲！方才那天梁卿相定是谢三哥！您……”

肖贤背着身负手道：“是与否，都不甚重要了。”

对于肖贤，思念只是一瞬，更多的是曾经的失望。谢道年没死，其实他一点都不惊讶。他最了解的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是如何的，小小紫禁宫困不住他。

赵约罗不解的皱眉，“父亲！他是谢三哥啊！您不是一向最疼爱他么？为何如今对他不闻不问？”

肖贤没有回答她，大步回了寝殿。

赵约罗欲言又止，即便充满疑惑又心急如焚，还是不敢上前追问，她低喃道：“父亲到底怎么了，他，他何时这样对待过谢三哥，谢三哥又为何不肯与父亲相认。小虎子他……”

一旁满脸懵然的慕紫苏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赵约罗拉着她的手恳求道：“饕饕，父亲的心里话只跟你一人说，求求你，帮我问问他……”她猛然惊觉，“难道和谢三哥突然无故离去有关？”

“无故离去？”

“是啊，我记得就是离恨天灭门的三年前，那时我十三岁，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谢三哥，我去问旁人，他们都说谢三哥离开了离恨天，却不知是何原因。楚叙北，二哥，历伯伯，他们都不告诉我。”

慕紫苏皱眉道：“也许是你父亲为了保护你。”

“这是何意？”

“他知道你们兄妹关系最好，便不想让你知晓——他的死讯。我听师父说，当年他铸成大错，许多人因他丧命，触怒紫禁宫，便派还是上将军的楚叙北去将他捉拿归案。师父说，最后由他亲自出手才将谢道年擒住。交给紫禁宫判了死刑，斩首示众。”

赵约罗登时花容失色，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慕紫苏又道：“为何他还活着？怎么又去了善见城？难道是三千浮屠那次，师父暴露了身份被他发现？随后暗中跟踪才有了今日之事么。”

赵约罗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离恨天灭亡之时。楚叙北带人抓走了所有离恨天的家眷，我们原本是要被送入紫禁宫天牢的，是三哥救了我，将我带到一处世外桃源。他对死刑之事只字未提，那座岛上人烟寥寥，他取名为今夕何夕，是他许多年前寻到的。他喜欢独处，便在那儿的山崖间置了房屋，将我安顿于此。”

她目光遥远凄怆，“父亲刚刚去世，我孤身一人了无生趣，是谢三哥陪在我身边，凿了一口淡水井，开垦荒田，捕鱼，每日给我做饭，他见我颓废不堪，便在屋子外种满了凤凰花，还给我抓了许多锦鲤放在他挖的池塘里，带来了我最爱胭脂马，他把整日窝在屋子里不见天光的我带出来，我看到眼前景象，误以为还在离恨天……每一样都是他亲手布置的。甚至——他偷偷前往离恨天，带回了一捧土，种上了父亲最爱的天山雪莲。”

说到这里，赵约罗已经泣不成声，慕紫苏听着她的哭声心里紧紧被揪着一般，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楷泪。

“后来呢？他对死刑之事从未提过吗？”

赵约罗点头，“只字未提。那时我以为他哪儿也不会去了，可我同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日后，他便向我辞行了。临别时我还同他赌气，浪费了他亲手做的一桌好菜。等我再出来时，他已经离开了，那桌子菜却被他放在灶台上，一直温着。”她声音悲切，“他这一走，就是九十年……”

慕紫苏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可是……”

谢道年犯了肖贤的大忌，谁都知道，肖贤不可能再接受他了。赵约罗得知后，便也不再央求慕紫苏，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要走，慕紫苏拉住了她，“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回皇宫么？”

“我去找楚叙北，他一定知道小虎子的事儿！小虎子为何变成了那个样子……”

慕紫苏不撒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夏皇朝的贵妃！和紫禁宫私通若是被皇上或是皇后知晓——”

她奋力甩开她，却依旧被慕紫苏攥的紧紧的，“饕饕，你放开！”

慕紫苏力气比她大得多，不用元气根本甩不开她。半晌后，赵约罗终于偃旗息鼓，“我何尝不知个中凶险，可那是小虎子……他就如我亲弟弟一般……离恨天……是我的命啊！”

慕紫苏松开手，沉声道：“要去也是我去！我有都督府的令牌。但——即便你知晓一切又如何？你能做什么？”而且，为何你认为大都督一定知道这里边的事儿？他不是紫禁宫的人么？还有，你刚刚说，离恨天家眷被紫禁宫关入天牢？我记得师父同我说，他们……早就被暗中转移走了。”她半眯起眼睛，“离恨天的家眷，都死了？”

赵约罗别过头，“这件事，你自当没听过。是我方才乱了分寸，你说得对，此事不仅我什么也不能做，父亲他也一样。他历尽千难万险才与你重聚，我想你也不愿他卷入九州纷争中。这件事他一旦知晓，恐怕整个九州都要天翻地覆！”

慕紫苏骇然，原来真是这样，那些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无辜者，全死了。

赵约罗道：“知道真相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过去的，就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