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本来以为这个年会过得寂寥无趣，但是韦保衡带着小书僮陈韪来了，左名场也来了。

韦保衡嚷着说要打牌。韦保衡还记得在王文木家打过的牌，说是要打那种牌。

鱼玄机便命众人制牌，什么扑克，叶子牌，都制作了好几副，还把韦保衡送的棋也搬了出来，大家爱玩什么玩什么。

韦保衡说要斗地主。斗地主只要三个人，鱼玄机便让绿翘和左名场玩。

左名场第一次看到这种方方的纸牌，哪里会玩？韦保衡便说让鱼玄机上。

鱼玄机道：“我先上来打几把，阿场坐我旁边，我告诉你怎么出牌。”

左名场别提有多高兴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鱼玄机身边。鱼玄机一边打牌一边给他讲规则。本来就是聪明人，没打几把便说学会了。鱼玄机便把牌给他打，自己站在旁边指导。

韦保衡手气很好，几乎每把都有好牌。每赢一把，他就大叫着说：“数钱，数钱，只收开元通宝。”

手气好到爆棚，打得绿翘直叫：“没有天理啊，不来了不来了，陈韪，你来，把你家主子打下去再叫我。”

左名场手气不好，温声道：“阿薇，还是你来吧，我手气太差。”

鱼玄机忍着笑，道：“我来我来，我就不信他会一直手气好。”

观里其他女道则在玩叶子牌。看他们这边热闹，有时也围过来瞧热闹。

中午，大家将就着胡乱吃了点东西。临近傍晚，鱼玄机对韦保衡和左名场道：“今日除夕，你们快回去陪家人过年吧。”

韦保衡道：“我已经跟家人说好了，过年这三天我要尽情玩，再说，我父亲从来都是进宫陪皇帝的，我们家过年最没气氛。”

左名场见韦保衡不走，他也不走了。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回去也没意思，就在这里吧。”

鱼玄机没法，“我们这里只有素食，你们总不能吃素食过年吧。”

韦保衡道：“这个容易，我让陈韪去外面叫菜。”

没过多久，人们就看到一笼又一笼还冒着热气的美食往咸宜观内送进去，随美食而来的，还有歌姬和乐师。

于是，灯影幢幢，胡笳声声，歌舞翩跹。

鱼玄机从来没有想过，过年还能过成这样。即使李近仁，也不敢往这咸宜观里带舞伎乐师呀。他只敢把一笼笼没吃过的美食抬到咸宜观来，让大家大开口福。

女道们高兴死了，都道，自从观主来了之后，我们过年的规格一年高过一年。去年吃尽了天下美食，今年可好，皇宫美宴也最多就是如此奢侈。

鱼玄机表面上笑着，大过年的，当然不能摆脸子给人看，心里却懊恼得死。现在好了，咸宜观在她手里变成了歌舞升平的地方。

一清师父要是还在世的话，只怕又得说她。

一清得道高人，能够容许道观里明里暗里地发生一些事情，却绝不容许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这也是为什么她那次喝醉酒抱着郑畋喊“明德君”被一清师父训斥的原因。

“对不起呀，师父，我要知道陈韪出去叫这么多人来，我当时无论如何都得阻止。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要这样把他们打发走，观里还剩的这几个女道又该对我有意见了。”

谁也不知道鱼玄机此时是个什么想法，反正她没有阻止。

韦保衡很得意，他大叫道：“来，把酒倒上，大家喝酒。”

围桌而坐的女道高呼着端起酒杯。

“玄机，你也举杯呀。”

“哦，好。”

鱼玄机举起了酒杯，她看到绿翘眼皮微抬，眼若流波地往陈韪那边看了一眼。

这妮子，难道……

一念未了，韦保衡举杯道：“很感谢大家，能让我留在这里与大家过一个热闹年，来，喝了这杯酒，感谢大家。”

韦保衡声音很高亢，带起大家又是一陈高呼。

鱼玄机身处其间，感觉到处都是“喝酒，喝酒”的吆喝声。她个人不大喜欢这种喧闹，她喜欢清静的生活。她可以一天坐在家里作图画画哪里也不去。也可以一个人背起箱子四处游游。她害怕寂寞，愿意在人间四处游走，但是太过喧嚣她又受不了。

也许，一个房子里只容得下几个人生活，这是她的舒适区。最好大家还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平时各自安好就好。

左名场对鱼玄机举了举杯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鱼玄机淡笑道：“也说不上不高兴，就是觉得有点闹，其余没什么。”

“要不要出去走走？”左名场问。

“也好。”鱼玄机应道。

两人从房里走出来，吹着外面的冷风，脸上的燥热顿时消散下去。

左名场问：“他今年没来过这里吗？”

鱼玄机知道左名场口中的他是指谁。在太原的时候，鱼玄机从来就没有避讳过她跟李近仁在一起的事实。左名场也问过，既然因为那个人而出家，为什么最后还是跟他在一起？鱼玄机回道：“出家是因为太过爱他，如今在一起还是因为太过爱他，忍受不了与他分离的苦。”左名场苦笑道：“世上总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

鱼玄机告诉左名场，“他走的那天你到咸宜观来。”

左名场问：“已经临近年关了，为什么还要走？”

鱼玄机摇头道：“接到一个重要任务，他也没跟我具体说。”

“你们两个，哎，怎么会变成这样？”

鱼玄机冷笑着回问道：“是啊，我们两个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该去问问你孩子他妈吗？”

左名场无言以对。

韦保衡这时走出来，对左名场笑道：“我要是你，就不到咸宜观来，因为感觉没脸。那什么刘玲珑是你的妻子吧？妻子如此不堪，跟丈夫没有一点关系吗？我想多少有点关系的吧。”

左名场很不喜欢这话，反驳道：“我和她虽然没有和离，但是也已经几年没见面，跟和离差不多了。”

“哼，那我问你，她为什么要害玄机，不是因为你吗？”

鱼玄机道：“都别吵了，还是进去喝酒吧，大家开开心心的，没必要为这些事争嘴。”

韦保衡不服气道：“我只是看不惯他。”

左名场本来是很大度的人，这会儿对韦保衡也有了很大的意见。